讓我們重新思考兒童權利

前幾天下午，我和孩子們去附近的公園遊樂場上遊戲課。

學校短短的下課顯然遠遠不足以消耗孩子們的精力，我看著他們青春的肉體在整個遊樂場裡四處爆炸奔跑，叫喚、呼喊、歡呼此起彼落。

壓縮了以後關起來，一旦打開，就會拼命釋放。這是可樂告訴我們的事。

平常公園旁邊的座椅上坐著一些老人家，或許打盹，或許三兩圍坐著聊天。剛開始去這個公園時，我曾經仔細注意爺爺奶奶們的神情，擔心他們受到驚擾。他們看著小小孩子跑來跳去，也曾小小聲地討論了一下，但很有度量地接受了孩子。

這一天，旁邊的圓桌圍例外地坐了一群年輕人，桌上放著些零食飲料，似乎是一個陰天下午的朋友聚會。

孩子們玩著玩著，我看見一位短髮的年輕女生走到遊樂場邊邊，對著孩子一邊在嘴邊比出「關上拉鍊」的動作，一邊說：「公共場合，小聲！小聲！」算不上粗魯，但也稱不上客氣。

孩子們自顧自地玩耍，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訊息。當那個女生做了第二次的時候，我決定走到那群大人旁邊，召集孩子們開會。我們很習慣開會了，雖然對在陌生人附近開會感到奇怪，但孩子們仍然暫停了遊戲，來到我身邊。

我對聚集起來的孩子說：「這一群哥哥姐姐們，他們剛才試著告訴你們，你們的聲音太大了，讓他們覺得不舒服。我想提醒你們這件事，而如果你們不願意讓他們覺得不舒服或者生氣的話，你們就要考慮玩得小聲一點。」

孩子們怯怯地打量了我身後那些大人，各自散去了。

我轉身對大人們說：「抱歉讓你們覺得困擾。」
他們臉上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有的人覺得困惑、有的人覺得尷尬。

我指著一張空椅子問：「這裡有人坐嗎？」
不等他們拒絕，我先坐了下去。我問他們：「請問一下，這些飲料跟零食是哪裡買的啊？」
他們楞了一下，我又再問一次，那位短髮的女生指著一個方向說：「那邊的全家。」
我說：「大人真好啊，想聚會的時候，大多都可以聚會；想買零食飲料的時候，大多都可以買零食飲料。」
也不等他們說話，我又接著問：「那麼，請問一下，你們知道附近能夠讓孩子大聲玩耍的地方，在哪裡嗎？」
他們臉上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有的人懂了，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有的人懂了，露出氣憤的表情。
我接著說：「抱歉，我不是想要讓你們生氣，我跟孩子們也不想要打擾你們。但我想要提醒你們，孩子們是很辛苦的。謝謝你們聽我說完。」

後記：

這則故事是杜撰的。

真實的情況，是當那位短髮的女生說了第二次之後，我感到氣憤，並且想不到一個好的面對方式，而時間也差不多了，於是決定帶孩子們回工作室，避開這場衝突。

從事教育工作六七年，我仍舊不是一位成熟的教育工作者。

這兩天我腦袋裡一直來來去去揣摩著各種面對方式，直到剛才洗澡的時候，這則故事後半段的談話才浮現出來。下一次，我會盡可能鼓起勇氣，用這個方式去嘗試。

前天，公平交易委員會前面聚集了1500位大學生，為了守護這個島嶼的新聞自由提出建言。但為什麼是1500人，而不是15000人呢？為什麼幾乎只有大學生，而鮮少其它公民呢？

無論你是否贊成這群學生的行動，但如果你理解並贊同公民參政的重要性，你和我可能都得重新考慮自己對待孩子的態度、重新考慮我們對兒童、青少年權利範圍的認識。

我們要讓孩子們練習爭取自己的權利，讓他們練習爭辯、講理，甚至對抗，讓他們試著去做古早時被稱做「頂嘴」、「沒大沒小」、「沒尊沒卑」的那些事。

讓孩子們練習對抗我們，因為無論我們如何節制，掌握資源的我們仍是威權，是與他們權利範圍發生糾葛的掌權者。

在此同時，我們也要試著讓孩子們知道我們的困境與為難，讓他們生長出同情、溫柔與體貼。就像是米果在文章裡提到的那三位勇於表達意見的年輕人，在身不由己得攔住他們的警察面前，鞠躬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