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莫名其妙就死掉了（和孩子談核電）

今天的小一共學班，我用〈多麼方便啊！〉這個故事開頭，和孩子談核電。孩子們聽故事聽得很傳神，有時插些話，有時試著為「那個星球的人」想些解決困境的方法，開開心心熱熱鬧鬧地，故事到了最後。

我將「那個星球的人」的意見分為三種。

第一種是「不願意放棄便利的生活，而且堅信未來一定會發現能吃有毒大便的強獸，所以要繼續冒險飼養強獸的人」。

第二種是「不願意放棄便利的生活，但不確定未來會不會發現能吃有毒大便的強獸，仍舊要冒險飼養強獸的人」。

第三種是「寧願放棄便利的生活，也不要冒險飼養強獸的人」。

我請孩子們設身處地假設自己是那個星球的人，自己會做什麼選擇？6位孩子裡，有1位選擇二，5位選擇三。

孩子說：「還好『強獸』不是真的。」我說：「其實，真的有『強獸』，而且，台灣就養了四隻，就養在容易發生地震的地方。」

我把現實的名稱與故事裡的角色名稱對應起來，「強獸」是「發電廠」，會拉劇毒大便的「強獸」是「核電廠」，而劇毒的大便，就是「核廢料」。

孩子們屏氣凝神地聽我將這些名詞對比起來，試著搞清楚他們正身處於什麼樣的世界之中。

他們抱怨：「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我們說這是工廠？害我以為不是真的。」
我說：「我要是那樣講，我猜你一開始就不想聽了吧。」

我一再提醒孩子們，選擇三將付出的代價，孩子們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走路就走路吧，總比冒會死掉險好。」

有一位小一的孩子很怕死，上次我們講到萬善爺的故事，並且路經公墓，孩子回家後半夜驚醒，讓爸爸媽媽擔憂了一晚，受了番折騰。

今天我要講核能，也擔心會碰觸到孩子怕死的脆弱，造成爸爸媽媽的困擾。所以課上完後，我特別關心這位孩子的感受，果然她十分擔心，故事聽得零零落落，一直問「哪裡爆炸了？」「什麼時候會爆炸？」「這裡有毒嗎？」

我不想在這裡討論孩子的這份過度擔心來自何處，只想紀錄一下我跟小孩的對話。

我請孩子盡量問我問題，好試著緩解她的擔憂。一來一往一來一往，她終於比較放鬆些了。

她說：「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要做什麼？」
我說：「這禮拜六，選擇三的人，會在台灣的四個地方遊行，告訴其他人，我們希望可以選擇三。我們就是為了妳去的，為了像妳這樣的孩子去的。為了不讓妳繼續害怕下去，所以我們要去。」

最後，我問她：「妳難道不會希望我不要跟妳說這些嗎？」
她說：「不會，我希望你跟我說，因為我怕死。」
我說：「如果我不告訴妳，妳什麼都不知道，就不會怕了。」
她說：「可是，這樣我就不會去找能夠把有毒大便（核廢料）吃掉的強獸（方法），也不會知道原來世界上有越來越多的有毒大便（核廢料），有一天可能就會莫名其妙死掉了。」

孩子當然有免於恐懼的權利，但免於恐懼，不是「無知而無懼」，而是要成人負起責任，去守護、開闢一個真正安全、用不著恐懼的現在與未來。

如果成人如我們，如此無能且愚昧，要將孩子置身於時時刻刻的核能危險中、要將遺毒萬年的核廢料，留給孩子的未來去處理，我們就應該讓孩子有知的權利，讓他們知道我們的無能與愚昧，以及我們誠心誠意所做的努力。

「我不要有一天莫名其妙就死掉了。」我不會忘記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