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馬

改寫自卡爾維諾〈害群之馬〉，收錄在《在你說「喂」之前》，時報出版。

有一個班級，裡面所有的小孩都是小偷。

每次下課，當老師走出教室以後，每個小孩就會通通離開座位，跑到別人的座位上去偷別人的筆。你偷我的，我偷他的，他再偷下一個人的。偷來偷去，上課鈴聲響的時候，每個人匆匆忙忙地回到座位上，會發現自己的筆被別人偷走了幾枝，但是也偷了幾枝別人的回來。因為誰的筆也沒變少，每個人上課時都還是有筆可以用，而且自己也有偷，所以沒有人告訴大人自己的筆被偷了。甚至老師懷疑的時候，大家也會幫忙說謊，就怕老師發現自己也是小偷。

有一天，有個轉學生來到這個班上。下課了，大家都站起來偷偷摸摸地坐到別人的位置上去，只有他還坐在位子上。想要偷他的人，站在他的座位旁邊等他走開，但是直到上課鐘響，轉學生都沒有走開。這下子要偷轉學生的人沒偷到筆，回到座位時，卻發現自己的筆變少了；而本來應該被轉學生偷的人，在別人的位置偷了好幾枝筆，回座位時卻發現筆沒有變少，他的筆比原先更多了。

這可不行，大家心想。轉學生自己不想偷是沒關係啦，但是不能坐在位置上，讓別人不能偷啊，這樣有人的筆會變少的，要是害他上課沒有筆可以用怎麼辦？大家在上課的時候傳紙條告訴轉學生這件事情，要他下課的時候不要坐在座位上。

轉學生不想害別人沒有筆可以用，所以下次下課的時候，他只好離開座位，到教室外面去曬太陽。這麼一來，終於每個人都有可以偷的對象了。

又經過兩個下課，每節下課都到外面曬太陽的轉學生，他的筆很快就被偷光了，輪到偷他的人偷不到筆，筆就越來越少；輪到被他偷的人沒有被偷，筆就越來越多。

後來，有些人一直沒被偷到，他的筆就變得很多很多；有些人常常沒偷到筆，他的筆就越變越少。筆變得很多的人，他們下課就懶得去偷了，偷東西也是很辛苦的，不如在教室外面舒服地曬太陽、玩遊戲。

又經過兩個下課，這些已經有很多筆的人發現，如果他們下課離開座位出去曬太陽而不是去別人的座位偷筆，這樣他們的筆就會變少。他們想出了一個方法，那就是每次下課就給那些筆很少的人一枝筆當作薪水，叫他們去幫自己偷。如果沒偷到的話，那筆很少的人至少還可以得到一枝筆，但是如果有偷到筆，不管偷到多少，都要交給筆很多的人，也就是雇用他的老闆。那些筆已經很少、又常常沒偷到筆的人，因為上課快沒有筆可以用了，也只好答應這個條件。

又經過兩個下課，有些一直沒偷到筆的人，已經被偷到完全沒有筆了；而有些人的筆已經多到抽屜裡面滿滿的都是。現在這些有很多很多筆的人，他們自己下課時不但不想辛苦地去偷別人的筆，而且也已經完全不想被偷了。於是他們又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每節下課用一枝筆當薪水，雇用那些完全沒有筆的人，要那些人在下課的時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免自己下課出去曬太陽的時候，讓別人偷走自己的筆。

但是他們又擔心這些請來看守的人會自己偷偷把筆偷走，所以他們決定要選一個班長，大家每節下課都給這個班長一枝筆當作薪水。班長的工作，是每節下課要在教室裡走來走去，負責監視看守筆的人，看他們有沒有偷筆。如果負責看守筆的人偷筆的話，班長就要去報告老師：有人是小偷！

轉學生轉來才兩天，這個班級下課聊天的時候，話題已經不是「你今天偷了幾枝筆？」而是「我沒有筆可以上課了！」跟「聽說他有好幾百枝筆耶！」

那，轉學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