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共學班 (2012.10.25)

我希望每一個孩子都可以有一個秘密基地，讓他能夠使盡渾身的力量，朝荒野奮力拋擲一顆又一顆石頭。生活科學 / 拋物

我們應該都記得，國中時候大大小小的考試裡，考卷上的拋物線題型讓我們得到許多分數，或者丟了許多分數，和其它各種題型的分數一起加總起來，成為我們的未來，於是我們漸漸走上現在的道路，成為現在的自己。

那些年，講台上的人說，會算這個，就會算火箭或是飛彈的發射角度與路徑。但我和我的同學，終究沒有人成為NASA工程師或是愛國者飛彈操作員。

我們算過各種拋物線的題型，水平、垂直向上、仰角三十度、四十五度、六十度，甚至負三十度（而我們從來沒想過，誰為了什麼樣的理由，要將一顆石頭往後丟）。

但我們曾經認真用這些角度去丟過石頭嗎？

我沒有，我的同學大概也沒有。

拋物線對大多數的我們來說，不是過去的回憶，而是現在的磨練；是通往未來的現在試煉，而不是堆積成現在的過去記憶。

於是我決定要帶孩子們去丟石頭，一直丟一直丟。我想像有一天他看到拋物線的題型時，會想起這一天下午的河邊，粼粼波光閃爍的樣子。那時，他可能不需要想像自己會成為遙遠的NASA工程師或者愛國者飛彈的操作員，才會有動力去搞懂一顆石頭飛行的模樣。


出門前，我們先猜猜一顆石頭飛行的樣子，考慮可能會有影響的因素。孩子們說：「重量吧！」還有孩子說：「得用一樣的力氣丟才能比較啊！」

然後我介紹拋擲的角度。「角度」對小一的孩子是個新的概念，我將這次的討論視為一個經驗的過程，不期待孩子們完全瞭解角度的性質。在一陣亂猜亂想之後，孩子們大概懂得了，這是丟出石頭的仰角，60度比45要高些，45度又比30度要高些。

我請孩子們去河邊做的功課，就是試驗看看，哪個角度丟出的石頭飛得最遠。


走上坡道，衝進田間。孩子們對這樣的行走逐漸熟悉，即使豔陽高照也不太唉聲嘆氣。


河床上已然是城市的邊陲，我們見到鳥的小足跡，和人的大足跡。


石縫間，有一粒粒不知名的球狀物，像是草食動物的糞便，被太陽曬了又曬，徹底乾燥了，一點都不臭。


因為久未降雨，大片的河床裸露出來，遠遠看見中間靜靜躺著一個魚籠。

即使在這個時代，即使有些人往這條河裡傾倒建築廢棄物、工業和家庭廢水，仍然有人得要從母親河裡得到滋養。身為母親，她從不拒絕人類的要求。


在河岸邊，孩子們開始丟石頭，大大小小的石頭往河裡飛去。有的孩子拼了命地丟，壓根忘了實驗的事；有的孩子一邊丟一邊喊著角度，看起來挺像一回事；有的孩子十分在意自己在教室裡猜的答案對不對，不管丟的結果跟自己當初猜的一不一樣，「他看到的結果」都跟他猜的一樣；還有的孩子，自己不做實驗，只追著我要我公布答案，期望會跟他猜的一樣。


突然，一隻看起來像是猛禽類的大鳥俯衝進河裡，妮雲、我和幾位孩子看到了，驚訝了好久。


丟累了石頭，孩子們躲在草叢的小陰影裡，分食帶來的餅乾和妮雲的芭蕉，輪流喝著彼此帶得不多的水，有一種小小的患難氣氛。


然後，我們看到一個人在旁邊丟石頭的賈斯丁，發明了一種特別的實驗方法。他一次將三顆石頭丟出去，三顆石頭有時會剛好呈現三十、四十五、六十三種角度。他的結論是：「四十五度最遠！」


這又掀起另一波論戰，有不同意見的孩子們紛紛跑過去，試圖用實際的實驗來「證明」自己的答案是對的。

「對」與「錯」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通往「對」或「錯」的過程。沒有過程的「錯」，缺乏通往「對」的基礎；沒有過程的「對」，經不起時間的試煉。

無論如何，孩子們終究如此奮力丟過石頭，比國中的我要更為豐富飽滿了。


小事

今天有短暫的遊戲時間，有兩件小事值得說給各位聽聽。

第一件小事。

回程時，有位跑在前面的孩子跌倒了，讓他跌倒（而不是害他跌倒）的孩子馬上試著解釋：「不是我，是因為他想要超過我，所以……」而我身後傳來一兩位孩子的嘲笑的聲音。

我問還坐在地上的孩子：「你還好嗎？」孩子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繼續走路。

回到教室後，我向孩子提出我的觀察：「我發現，我們這個團體裡看到別人難過時，有兩個反應，一個是馬上說：『不關我的事，都是他……。』另一個反應是嘲笑他。在我們的團體裡，沒有人會去關心他：『你還好嗎？』」

第二件小事。

翰翰玩鬼抓人或牆壁鬼時，時常當鬼。我觀察了幾次，發現他雖然是個運動健將，卻不是太靈巧，在這些需要快速應變的遊戲裡佔不了便宜，碰巧他雖然邏輯蠻清楚的，詭辯的技巧卻不高明，在規則發生歧異時，總是講不過對方。

今天玩牆壁鬼時，翰翰先是被告狀說他「又耍賴」。我提出我的觀察：「我看見翰翰常常當鬼耶，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一個人總是當鬼？會不會是規則對他不公平？」孩子們有點不以為然，又繼續開始遊戲。

過沒多久，翰翰又因為規則的歧異而委屈地哭了出來。跟他發生規則歧異的孩子馬上說：「不關我的事，是他…..！」宸宸聽進了之前我說的「都沒有人在關心難過的人」，蹲在翰翰身邊關心他的難過。

這次我們開了一個會議，檢視剛才令翰翰難過的規則，有人發現那個規則的確有欺負他的情形。這個過程讓翰翰稍微好過些，也讓部分孩子初步意識到，遊戲規則的確可能對某些人造成壓迫。

慢慢地我會開始試著陪孩子面對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