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與「不髒」



先是有一位孩子指著另一位孩子說:「你罵髒話!」我沒理他,他看我沒反應,就對著我說:「老師,他罵髒話!」
好!既然敢把我拖下水,那就要有把事情變得複雜一百倍的覺悟。我開始談「髒話作為一種語言,它使用的情境、它所承載的意思、以及它的多重樣貌」,從「哭爸」開始,談到「機車」,然後談到「蕃茄」。屁、哭(台語)、大便都可以是髒話了,那只要我們願意,「蕃茄」當然也可以作為一種「髒話」。

我說:「像你們要是一直很吵,我聽不到別人講話,我可能就會說『哭爸!吵屁喔!』或者『蕃茄耶!吵死了!』同樣一句話,也可以說成『你們很吵耶!』是很類似的意思。」

軒霆想了一下,說:「可是,『ㄎㄠ四聲』聽起來很有力量,『你們很吵耶』聽起來就沒辦法表達那個情緒。」

這就是「廣義的髒話」不可能從語言裡消失的原因,人們,準確地來說,使用語言的人類,需要這樣的語言來精確地表達這樣的情緒。所以我們禁絕了一種,就會生出另外一種。「機車」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我們廣泛地談論了一會兒「廣義的髒話」,孩子們問我:「那『幹』是什麼意思?」我對他們說:「這個很麻煩,而且我不確定你們爸爸媽媽想不想要由我來跟你們談。你們還是先回家問問爸爸媽媽吧。如果你們爸爸媽媽願意讓我跟你們談這個的話,我就跟你們談。」

在一個沒有種族或階級隔離的社會裡,這些詞語既然被某些群體或階層廣泛地使用,那孩子就不可能避免接觸到,因為那些群體或階級的子女必然會聽見而使用這些名詞(即使他們的父母未必樂見)。所以,對於「幹」是什麼意思,孩子們在心裡一定反覆地問自己很多次了,只是沒有人向他們解答而已。我建議,在奇怪的解釋優先佔據孩子們腦海裡對這個詞的認識之前,我們自己先試著給孩子們一些相對來說較正確的知識吧。

當然,關於「性」這整件事情是很龐大複雜的,牽扯到的不只生理,還有性別與文化等等,但就慢慢講,跟生活結合在一起,把「性」這個概念從秘密裡解放出來。我自己現在想起來,或許同時也會是自我解放的一個過程唷。那些令自己害羞的、不自在的東西,也許會因為討論的對象是純潔無暇的孩子,而顯得傻。

最後,我問孩子:「既然你們根本就不懂什麼是髒話,那你們幹嘛要告狀?」
孩子們想了半天,又猶豫了半天,有一個孩子承認了:「因為想要害他被處罰。」
「為什麼?」
孩子說:「因為我恨他。」
(孩子指的是學校的時候)

唉唷,孩子沒學會分辨「髒」與「不髒」,卻已經學會使用栽贓抹黑的汙名化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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