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插曲兩則

負責任的方式



在溪邊，孩子們四散在離河水有段距離的河床上。我注意到天上有一隻鳥在盤旋並且啾啾啼叫，心想附近也許有一只鳥巢吧。

回程的時候，身後的孩子們突然喚我：「駿逸！有蛋！」我以為是似蛋形的石頭，只是回頭看了一下，沒有走回去看。孩子們大概是見我一直往前走，便急著將「蛋」撿起追了上來，一位孩子一不小心失手，將「蛋」摔在地上，破了。圍觀的孩子們蹲下來看，發現裡面有紅色的血絲，大聲嚷嚷了起來，另一位手上還拿著另一顆「蛋」的孩子，慌張之下，把手中的蛋也丟了出去。

我聽見孩子們的嚷嚷，才知道原來是真的蛋。看到地上破裂的蛋，又想到適才天空上盤旋的鳥，再看著自覺「闖禍」的兩位孩子神情複雜的小臉，我知道這是世上的又一樁憾事。


回到平地上，我請孩子們聚在一起談這件事。那兩位摔破蛋的孩子神色緊張，兩個人低著頭竊竊私語。我請孩子們暫停用帶有責備口吻的說法去談論這件事，想一下「這樣做除了讓不小心摔破蛋的孩子更難過之外，有什麼幫助呢？」

這兩位孩子的慌張與不安，不就是她們承擔責任的方式了嗎？鳥死不能復生，而我們能做的，是防止憾事再度發生。

我跟孩子們說明一些知識：「在野外的時候，若是我們碰到這些野生的動物，最好的方式是遠遠地觀看。除了避免不小心傷害到牠們之外，有些小小動物的後代若是被人類碰過，牠們的父母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照顧牠們。」培原幫我補充：「因為沾到了人類的氣味。」

透過一樁憾事，讓更多人知道防止憾事發生的方法，這就是我們負起責任的方式。

說不讓人難過的話

因為人多難免口雜，要開始上課的時候總是要花點時間平息一下孩子們的興奮之情。下午要開始上課的時候，我說了兩次「請問我可以開始說話了嗎？」但很快就淹沒在孩子們的說話聲裡。我知道這個時候跟孩子們比大聲是沒有幫助的，所以靜靜地等待他們，也順便聽聽他們正在談的話。我知道他們很快就會注意到我的等待。

就只是三五秒間，小英就注意到我的等待，她對著眾人大喊：「不要講話了啦！」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環顧了安靜下來的孩子，發現幾位孩子臉上有不自在的表情。

我問他們：「你們覺得被罵了嗎？」

孩子們得到了出口，一口氣宣洩出來。除了針對方才發話的小英之外，因為這群孩子彼此相熟，所以每個人都能說上幾句「妳每次講話都很兇！」也都能被說上幾句：「妳上次（每次）還不是！」

我知道孩子們得要人人都說上幾句，說到心裡面淤積的情緒稍稍疏通了，才能好好聽我說話。也得要等到那個時候，才能讓我想要說的話逆流而上，進到已經通暢敞開的孩子心裡去。

我說：「可是我覺得小英很好心啊，她是想要幫忙，希望大家注意到我想要說話，這樣我們才能開始上課。」飽受攻訐而感到壓力的小英，聽見這段話之後，也放鬆下來。

我接著說：「每個人都會這樣啊，有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用很兇的方式說話。」培原打斷我：「可是你會嗎？我沒見過你這樣。」我嚇了一跳，因為我知道我可沒這麼了不起。

我回答他：「我會啊，可能是你沒注意到。可是我之所以比較少很兇的說話，是因為我很努力，想要讓自己用更好的方式說話，而且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我舉例：「譬如說，像是要請你們聽我說話，我就會說『可以讓我說話嗎？』因為你們也喜歡上課，所以我也可以跟你們解釋原因『如果你們不讓我說話的話，我們就沒辦法上課』。這樣聽的人就不會難受，然後又可以有一樣的效果。」

孩子們深以為然。我們約定，至少要在光合一起練習說「不讓人難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