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週三共學課 06 特別課程：都更與強拆

小孩年紀：小二、小四、小五

為什麼要跟孩子談這個？

上個月我爸健康檢查，發現得了大腸癌。所幸發現得早，沒有擴散，割掉一部份大腸以後，後續就是持續回診。但這個事件成為一個警訊，讓全家人忽然都怕死了起來。老媽媽趕在隨老爸去大陸之前，做了全套（含癌檢）的健康檢查；便秘許久的老弟沒多久就去安排大腸鏡；而好一陣子排便不順又脹氣的我，也乖乖地去做了大腸鏡。

因為恐懼，所以行動。很快。

要寫這篇文章之前，我在想，若是那時候檢查出了癌症，現在的我會幹嘛呢？我大概會開玩笑地說：「好在，這條命不長了，用不著提心吊膽了。」然後乖乖地坐下來，熬夜寫這篇文章。

因為我的家人還活著，我的朋友還活著，我的學生還活著。為了這些我在乎的人，我知道我想要做點什麼，再多做點什麼。

今天早晨，在這個島嶼上，有一個家被拆了。這個家和你家我家沒什麼不同，有長輩，有兄弟姊妹，有夫妻，有小孩。也有土地所有權。也有朋友。

但這些都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的家被夷為平地，這件事情讓我恐懼。

因為恐懼，所以行動。很快。我其實本來不想談的，因為我知道有些家長並不希望孩子知道這些，或是不希望孩子太早知道這些。然而身為一個教育者，若是百年之後我地下有知，要無愧地面對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以及信任我的孩子，我能做的，除了好好地和孩子們談論這件事，別無其他了。

在看紀錄之前，我想你可以閱讀一下這些文章，它們可以讓你更懂得這件事的各種面貌。我將雙方的代表性意見都放進來，就像我邀請孩子做的那樣，請你用自己的價值觀、對人性的關懷以及道德感，去判斷這件事情的是非。

「都更釘子戶」背後的關鍵奧秘 5分鐘包您看懂士林王家-文林苑都更案懶人包
聯合報：市府強拆 王家淚訴：不要錢 只要我的家
聯合晚報：都更通過拖3年 台北市最強釘子戶拆了
這是台灣民主最黑暗的一天。
依法行政

有些家長問我：「要怎麼讓孩子寫得更有深度？」有些家長問我：「要怎麼讓孩子更寬厚？」有些家長問我：「要怎麼讓孩子講道理？」有些家長問我：「要怎麼讓孩子更體貼更溫柔更有同理心？」

囉唆的我，時常都認真地回答很冗長的答案。但今天我的答案很簡短：
請帶孩子一起瞭解這件事，這件事情裡有人性的貪慾、有人情的冷暖、有公理的是非。

數個願望，一次滿足。

怎麼跟孩子談這件事？

我們從這張照片開始。（照片引自http://instagr.am/p/IsvZwCjclp/）

我將這張照片放上白板，請孩子們猜猜，他們在幹什麼？又是為了什麼這麼幹？
孩子說：「那是他們的祖先吧，他們在紀念祖先。」另一位孩子說：「在搬家吧！」

「那的確是他們長輩的照片，也的確是從家裡『搬』出來，只是他們沒有家可以搬進去了。」
我向孩子們解釋，就在今天早上，「王家」沒有家了。

孩子問我：「那他們今天晚上要去哪睡？」我反問孩子：「就在今天一天裡，你曾經想過今天晚上要睡哪嗎？」孩子說：「當然是睡家裡啊！沒有家了，這樣到底要睡哪？」
是啊，回家睡覺，多麼理所當然。

孩子央求我多說一點，我大致解釋了都市更新的意思，以及王家不願意參與都市更新，直到被強拆的過程。孩子們一邊聽一邊問問題。


1. 為什麼（都更計畫）不能「凹」一塊就好？（就不要管王家那塊啊）
2. 警察怎麼可以害受害者？
3. 建設公司為什麼可以想拆就拆？
4. 為什麼沒什麼人關心這件事？


如同上圖，在回答問題①的時候，我們把這件事情的關係人都拉出來，一個一個檢視他們的言論、訴求與目的，並且將相對應的連結起來。我也在討論中補充從有限的管道裡得到的資訊，但就只是具體的資訊，而不說誰是誰非。我相信當孩子們知道得夠多，就能有自己的判斷力。

在這個階段，有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不要錢只想要住在老家，卻還是被拆掉。也有孩子不能想像，這世上有人擁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值得守護。

「這樣很好。你們今天知道了，這世界上真的有這兩種人。」

在討論到問題②和③時，我問：「誰是受害者？」
孩子：「王家吧！」
我：「可是，那95%同意的人，就活該一直沒房子住，或是很晚才能回家住嗎？」
有孩子說：「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去拆別人的房子啊。」
另一位孩子說：「這是政府跟建設公司的問題。」

我們試著猜這些人各自的立場，有孩子說：「商人當然是賺錢最重要！」
我說：「賺錢不對嗎？」
另一位孩子說：「想賺錢也不能這樣啊！」

孩子說：「政府應該是想要城市更漂亮吧。」
另一位孩子說：「可是我覺得老房子也很漂亮啊！」

孩子說：「警察大概也只是聽命行事吧！」我告訴他們：「有一條法律規定，只要同一個都更計畫裡的多數人同意，政府就可以強拆王家。」有的小孩覺得理所當然，有的小孩直呼不可思議。有位孩子說：「這件事，不能用少數服從多數來決定吧！」

我問她：「哪些事？」她說不太上來：「但是像這件事就怪怪的。」

我問孩子：「你們曾經使用投票來決定一件事情的對與錯嗎？」孩子們都說有。有位孩子說，他們時常在玩遊戲發生衝突的時候，用投票決定誰犯了規。

我問：「一個人有沒有犯規，或是有沒有錯，是可以用投票來決定的嗎？」孩子們搖頭，但困惑地問：「可是，不投票要怎麼辦呢？」

我：「你們曾經在這裡（光合），用投票解決事情過嗎？」孩子們肯定地說：「沒有！」
我：「也許有吧，有些不重要的事，我也會想用投票。比如說這個垃圾桶要放這，或是放那。這種沒什麼道理的事，投票決定也可以。但是有道理的事，我們就可以講道理。」

關於問題④，孩子問：「可是，為什麼這件事都沒什麼人知道？怎麼會沒有什麼人去阻止？」
我讓孩子們自己猜原因，孩子們說：「大人們忙著賺錢吧」、「忙著自己的事」。一位孩子說：「大概是跟我一樣，覺得不會拆到我家吧。」
另一位孩子問她：「那你覺得少數服從多數很對嗎？」
她說：「對啊！」
另一位孩子追問：「那如果是妳家要被拆呢？」
她笑著說：「那就不對了！不過我有兩個家。」
我問她：「那妳有沒有親戚朋友？」
她說：「有啊！」
我：「那如果是妳親戚朋友的家呢？他們都像妳一樣，有兩個家嗎？」
她沈默了。
我說：「我家，我家就有可能。我家附近都已經都更過了，就剩我家這一塊。我如果不想搬家，可以嗎？」
她說：「不能拆。」


孩子可以做什麼？

我：「你們知道為什麼我要跟你們說這個嗎？」
孩子：「因為很重要！」
孩子：「因為我知道了，長大就不會變成那樣。」
我：「變成哪樣？」
孩子：「去拆別人家。」

我：「有些大人曾經跟我說，不要跟孩子們談這些。」
孩子：「為什麼？」
孩子：「可是我想知道啊！」

我：「有些人是覺得，會讓小孩太害怕，而這個害怕是沒必要的。」
孩子：「對耶，我有點怕。我很怕世界變成那樣。」
我：「我也覺得很怕，而世界會變成這樣，我們大人的責任比較多，所以很對不起。但是我覺得害怕是好的，我因為害怕，所以會想要努力，努力讓世界不要變成那樣。而如果你們害怕，你們也可以努力。」
孩子：「我們可以做什麼？」
我：「你們可以影響別人。」
孩子：「要怎麼辦？以後都不投票嗎？可是選班長的時候，老師規定的，全班都會投，我不敢不投。」
我：「我有時候也會投票。當我知道我沒辦法改變的時候，我會努力去想，哪一個選項是有道理的、是好的，然後我會去投它。就像總統選舉或立委選舉。這種時候，如果我不去投票，就等於是幫助了我覺得沒道理的。但是，有些時候我們不應該投票。」
孩子：「像是決定誰該洗碗的時候。」
我：「還有要搞清楚誰對誰錯的時候。」
孩子：「那猜拳呢？」
我：「有道理的事情，也不能猜拳。」
孩子：「也對，因為可以講道理。」

孩子：「那你已經影響我們三個人了。」
我：「我不知道耶，你們真的會去努力嗎？不過，只要你們在以後每一次面對投票表決的時候，都小心不要欺負人，那我就覺得很賺了。」


最後

最後，請容我向你介紹這間建設公司。

小孩1：啊？
小孩2：就是那家建設公司？他不是才把人家的老家拆掉？
小孩3：啊？他是在寫什麼？


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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