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課程記錄 ] 0918 假日活動,RGM

文字 / 駿逸 & 士哲



RGM,Rube Goldberg Machine,魯布。哥德堡機械,複雜、無用的機械系統。這就是我們這個活動和孩子們溝通的第一件事。

天啊!它好有趣!這是孩子們準備要開始操作時心中的第一個念頭。

要命!它好難唷!這是孩子們在操作失敗無數次之後唯一的念頭。

累死了!這是我和士哲整個下午身體裡吶喊的聲音。我和士哲,以及來幫忙的博霖(博霖是我在台中自學團體的學生,國二,來擔任假期義工),在孩子的叫喊中不斷地轉換戰地,和孩子一起面對一次次的嘗試,以及一次次的失敗。

在和孩子們一起將空間收拾完畢,我們坐下來,坐在白板前面,準備搞清楚到底我們的RGM試辦梯發生了什麼事。

我問孩子:「你覺得有趣的請舉個手讓我知道。」幾位操作順利、似乎在來之前就有豐富經驗的孩子,開心地舉手。

我又問:「你覺得無聊死了,再也不想玩了,請舉手。」幾個孩子看了看左右,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舉手。

我再問:「你覺得不好玩的舉手。」幾個孩子下定決心似地舉手。

這兩個問題差在哪呢?我想了想,決定試著問得更清楚些。

「我再問一次。你覺得無聊死了,下次再有這種課,也不想來玩了,這樣想的,是一。你覺得其實蠻好玩的,或者是這個應該要蠻好玩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做不好的,覺得生氣的,或者是很煩的,這樣想的,是二。」

這一次,那些猶豫的、本來選擇「不好玩」的、沒有表態的孩子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二。

我覺得好慶幸,慶幸我沒有太快喪志,慶幸我嘗試去協助孩子分辨他們心中的感覺。於是我才能知道他們不是沒有「熱」,而是我們「點」的方式不夠好,所以「火光」沒有一次就亮了起來。



我和士哲做了些討論,士哲覺得:
「有些小孩一開始對RGM的意思並不能確切地掌握,或許「很複雜但是沒用的機械」對他們而言還不夠具體,他們似乎還沒有掌握到機械需要有「連結、帶動的機關」這個關鍵,結果就出現了很多出乎意料的作品:只是把三件東西用膠帶跟繩子綁在一起,或是排了一堆東西,然後用力推出一台車把它們從頭到尾撞倒等等。但這些狀況並不需要「立即導正」,真正需要的是,好好去討論他們所作出來的東西,和合乎RGM規矩的作品之間,究竟有什麼不一樣?小孩能夠理解「帶動」和「綁在一起」的差別,也能理解「一個從頭撞到尾」跟「一個一個帶動」之間的差別。這樣的討論,遠比是否合乎規矩重要的多。

在讓孩子開始操作之前,我們讓孩子看了個我們設計的示範。孩子們清楚看到了物件與物件之間的連結,也說得出來,但顯然這其中並不只是如此,並不只是「眼睛看到的那些碰撞、滾動、與對應」,在這些表面動作的內裡,有一種我們還沒觸及的什麼「意義」,對孩子們說是難以掌握的。當然,對我們來說,是難以言說的,是我們目前掌握的語言還無法到達之處。

後來,這位一開始派出玩具車從頭撞到尾的孩子,終於完成了一件自己的作品,包含了一條從桌面通到地上的軌道,球,籃框,還有一輛帶動的小車,在測試成功的時候,他振臂大喊。



語言無法到達之處,經驗的累積似乎可以到達。每一次孩子們完成一次作品,我們就邀請想看的孩子共同來看「測試」。測試當然希望它成功,但在孩子第一次接觸RGM時,孩子在其中得到更多的,是來自別人作品的啟發。當孩子們彼此觀看彼此的作品,在物件與物件的對應之間,他們似乎逐漸抓到了某些我們說不清楚的「意義」,他們的作品之間逐漸開始有更多的「連動(也就是士哲說的帶動)」,看起來也越來越精彩。

士哲也注意到一個現象:
有些孩子不是自願來的。被勉強的理由千奇百怪,但總之,孩子對這個主題根本沒興趣,根本不想過來。遇到這種情形,我認為勉強孩子做也沒有任何意義,但很幸運,即使是被勉強的孩子也都還願意嘗試。不斷遊說後,他在上午跟下午各完成了一件作品。即便來的理由讓他不開心,我還是希望他在這裡過的開心。

有些孩子是初次遇見我們,而大多數的孩子都已經認識我們挺久了,最久的那位,認識我已經有四五年。他們都非常樂意幫我作證,證明無論孩子做了什麼事,我們絕不勉強、處罰、責罵孩子。他們很清楚我們的立場與信念:「我不處罰、勉強或責罵你,並不表示我同意或支持你做的事。我會反對你做的事,會討厭你做的事,有時還會制止你正在做的事。當我們不願意和你一起承擔你所做的事情時,我們會不願意和你一起學習,而選擇送你回家。」

這樣的態度,有一個非常大的好處,那就是我們常常可以大幅地消弭孩子的各種抗拒,諸如對學習的抗拒、對處罰的畏懼,或是對世界的缺乏熱情。當我們說「好玩」的時候,孩子們常常願意相信我們一次。當我們說「不會」的時候,孩子們常常願意相信我們一次。當人們有拒絕的空間時,他們多半樂意嘗試。有趣的是,當教育者把「被教育機會拒絕的空間」劃定清楚時,孩子會很珍惜學習的機會。

這是一次嘗試,我們有很多收穫,孩子也是。




測試的時候成功一次,不表示它總是成功。這是這兩位孩子學到的事。


這一組孩子反覆測試,不斷地改,不斷地調整,終於成功讓球去到他們想讓它去的地方。


你看見了嗎?這位孩子不只是操作,他還在想,在想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太快按停止鍵了,否則你們也會聽見圍繞著的孩子們的歡呼。

第二次來嘗試的孩子,會有什麼樣的不同呢?我們引頸期盼。


啊!我們也教了動滑輪與定滑輪的功能與差別。


很快地,這位孩子驕傲地告訴我們,他發明了自己的滑輪。這種事情,是我們「教」不了的。

也還好我們教不了,因為孩子是未來的,未來的事情,我們看不見也好。

所有照片:→按此

留言

  1. 真棒!!專注認真的孩子真的都好好看喔!!
    版主回覆:(2010-09-26 20:58:10)
    我不能同意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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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看著那種「連動」的「節奏」,
    我也跟著興奮了,在心底歡呼了幾下,
    很酷哩!

    我直覺那個作品「節奏」似乎跟「思考」的發生相應?

    孩子一開始的「綁在一起」呈現的是思考的跳躍,說起來像是「過於片斷與片面的想像」,
    這種「想像」與現實是切斷的(但孩子的目的是要透過現實實現想像),也就是說,這時候孩子並不真的會「運用」想像,而只是純發想而已,可以說這種想像是快速、跳躍。這種想像是存在的,可惜的是孩子還不會將之「捕捉」下來,並且「注視」這個想像,於是想像只不斷閃過,但不太會形成各種文明或藝述的創造。

    但我猜在嘗試過程中,孩子有很多「沉靜」的時刻,那個「沉靜」是孩子將想像停留下來並予以「注視」的時刻。也正是這種時刻的孩子發散一種令人驚嘆的「靜謐美感」,我現在覺得這是人一種很重要的學習:對想像的注視、到意義(作品)的創生。這個「注視」必定是一種「身體感」,也可以說是一種「生命感」;而這樣的學習讓孩子能夠把「意義」與「身體感、生命感」接連在一起,相依相存,而非通常異化教育的老是企圖用「意義」取代了「身體感、生命感」本身,如此人將被「意義」宰制,而流失了「注視」的始源經驗。

    這個「注視」的始源經驗,很美,很重要。

    另外,上發條的車子好像很好用~
    ( ~O^_^)~O
    版主回覆:(2010-09-26 16:28:37)
    我本來看不懂你在說啥,但這週再陪孩子一次,我突然間就懂了。

    孩子們一直說一直說,不斷地計畫計畫,可是做不出來。做不出來。壞了就再來。壞了就放棄。放棄了鬧脾氣,鬧脾氣就去晃蕩,晃蕩完,心情平靜了,再來一次。

    孩子們不斷地「捕捉」那些奇思妙想的可能性,為了不讓孩子太灰心,我會把現實的樣子具體地放在孩子的眼前,把他們「拉」下來,在眼前「實現」一些什麼。

    但我常常猶豫。我知道那些被我「拉下來的」,或許有很多不是「現在的現實」,卻可能是「未來的實現」。

    關於「意義的宰制」,我有一個小故事。我對一組孩子說:「你們那個軌道擺的位置不做記號,每次擺的位置都不一樣,就不能保證成功啊。」有個孩子開心地說:「就是每次都不一樣,才好玩啊!」

    我很慶幸,已經被宰制的我,知道如何不去宰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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