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想想基地] 課堂紀事 20081113


文字 @ 駿逸

今天的課程有兩個單元,一是「表格的使用」以及「湊成十」的用法,二是直式加法的初步討論。在表格使用以及湊成十這個部分,孩子們在操作中看起來應該大致掌握了,多虧了這麼小班,才能夠盡可能照顧到每個孩子的狀況。在直式加法的部分,我今天把重點放在「位置」上,反覆在十位數與個位數的涵意上與孩子們打爛仗,打得孩子們都快翻臉了(笑)。在學習狀態上,今天有孩子反覆要求我「出題目給他們做」,還要我「出一整張最好是幾十題」,另外還要「有另外一張寫正確答案」。面對這樣的要求,我只好反覆提醒他們我是來教「想想」而不是「數學」的,「做對題目卻不會想也沒什麼了不起,我才不希罕。」

孩子的這個傾向在今天的課堂中發生明顯的影響,譬如在思考的練習中,慣於算術、把題目做對的孩子可以很快地得到17+9的答案,但要他練習17+15,他就會執著於將直式算法拿出來「操作」,這時我們或許還看不出端倪,但當我們請他嘗試70+50時,他就會答成105。這表示孩子並不真正瞭解十位數的意義何在,也不具備十位數的量感。他雖然已經很熟練於使用各種工具,但卻缺乏思考的能力以及理解的脈絡。這樣的學習方式在初期似乎可以看到很好的「成績」,但在面對更為複雜的概念時,這種以大量計算為主、缺乏理解的基礎、不具備追根究底態度的學習方式,將會讓孩子難以從思考斷層中的挫折裡站起來,這也很可能就是我們總是很輕易地能夠聽見有人害怕數學、討厭數學的主要原因。

在聯誼之後,孩子們看起來已經可以很自在地在教室裡了,孩子終於可以大膽地發言、積極地思考並且快樂地學習;但反過來說,要得到一個良好而穩定的上課環境,也開始顯現其另一種面貌上的困難,於是我趁著今天課程壓力較小的機會,花了不少力氣與時間在課堂經營上。

若你今天課後有空檔和孩子閒聊的話,可能有聽孩子說,我們今天做了一件「大事」,這大事我自己在學生時代卻從未經歷過,就是開班會。

當然,我從小到大的求學歷程中也有開過所謂的班會,盡提一些無關緊要的案、表一些無關緊要的決,但我真正關心的事情—我大部分的自由與權力,卻老早就在大人的辦公室裡被決定了;譬如我在就讀新竹高中的時候,那些大人們就這麼在號稱自由學風的高中裡,堂而皇之地「訓令」學生不能在桌上置放飲料,而那些平日在課堂上高談闊論自己如何民主自由的大佬(師)們,也僅止於低聲地對我們說:「我也覺得沒道理,但又能如何呢?」

但我們今天是「玩真的」。今天的班會從談什麼是「規定」開始,談到規定與約定的不同;從「我身為一個老師,想要好好上想想課的心情與期待」,到「如果我們想要好好上想想課,應該有一些什麼樣的條件」。孩子們提出了很多條件,其中有些看得出是從學校的「規訓」中搬來的,如:「不能講話」、「要很安靜」、「不能亂跑」、「要專心」(天知道他們在我這從來也沒有想起過這些,這時倒又想起了);有的則很有建設性,如:「不打擾別人」、「要兩個白版」。

在孩子口述的對規定的理解中,我發現孩子敘述的重點在於「違反規定之後的處罰」,例如:「上課講話就要罰站,就是規定」,這很符合教育理論中關於「處罰會模糊處理」的主張,也就是處罰會使得原先所要「教」的事情變得模糊,讓孩子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處罰上,而忽略了原先所想要傳達的教育目標,在這個例子上,罰站對孩子的意義要遠大於上課不能講話的原因。正是由於我對於以上現象的瞭解,所以我的教學過程中不會採取任何權威與壓迫的方式作為教學或課堂經營的手段,更何況我在教的是思想課。

於是我們今天的班會在反覆的辯證下,達成以下約定:

[ 以下約定全班除一人外,其餘人皆同意 ]
1. 上課可以講話,但當某人要說話給大家聽的時候,大家需要安靜聽他說
2. 上課可以走動,但不可以影響他人
3. 上課時,白版給老師用,下課時則給孩子用,並且老師在上課前要先通知,不可以自己偷偷擦掉
4. 上課可以不專心,但是老師需要孩子專心時,可以提醒孩子,孩子就要幫忙專心
5. 上課時老師需要幫忙的話,孩子會盡量幫忙

[ 以下約定除兩人外,其餘人皆同意 ]
1. 上課不可以寫功課

各位,請不要追究以上不同意的孩子是否為貴子女。原因我解釋如下。

班會開完有個小下課,上課後,不同意「上課不能寫功課」的孩子拿出來寫了,我請他注意他有答應「需要的時候,上課要專心」這一個約定,他說他可以做到。而這位孩子也遵守了他的約定,他對我的問題反應熱烈,並且答得絲毫不差,在講到比較精彩的地方時,他也會主動停下寫作業的動作,積極投入到課程裡,於是我相信他是個能夠一心二用的孩子。另一方面,我也和各位一樣擔心,其他的孩子是否會被這位孩子影響,而把功課拿出來寫;但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其他的孩子遵守了他們的約定。我之所以不採取多數決的方式強迫這位唯一的孩子遵守多數人的約定,是因為我相信每個人都能夠有自己的個性,並且能夠在適當的引導之中,瞭解自己的能力、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在這種可以溝通與包容的小團體裡使用多數暴力式的處理方式,我認為不但不是民主教育的展現,反而是一種暴力式多數決的彰顯。

而唯一不與我約定以上所有項目的孩子,卻完全沒有做出任何一件不合規定的事情,在我提醒其他孩子「你們有答應我」時,這位孩子會跳起來說:「我才沒有。」我同意他:「是的,你沒有。」但那又如何?我心裡正偷笑著。這位孩子從頭到尾比其他已經與我約定的孩子更配合,我又何必計較她小小的唱反調?事實上,我對這位孩子的關心已經不在這些約定之上,我好奇的是他究竟因著什麼樣的原因,要冒著被喜歡的老師討厭的危險唱反調呢?那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同時,我也十分讚賞這位孩子不懼怕同儕壓力的勇氣,我想大家都知道,哪怕是在看起來溫和民主的環境,要投下那唯一的反對票,需要多大的勇敢。若你知道Asch的從眾實驗,或許會更加同意我的想法。

我有許多次使用這種公議、辯證並且不表決的方式與孩子約定的經驗,大多數情況下都會有好的結果,孩子很真誠並直率地回報我的尊重與信任;然而,也會有不斷破壞約定的個別孩子,但在這些孩子這樣的行為之中,我們總是可以摸索出孩子更為隱晦的困難,而那些遠遠比我們原先所想要達到的約定重要太多。我因為這些經驗而有信心,並且有許多重要的感動時刻,以下是其中一個最令我難忘的例子。
天文梯故事

2008/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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