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紀事 20081103 (親子關係、性、偷騎車)

文字 @ 駿逸

今天第一次上課,弟弟已經很熟了,哥哥第一次相處。

今天的目標,是讓孩子知道我來的主要目的是作為孩子跟家長的緩衝橋樑,順便在課業做出輔助。當然,我自己的目標是以前者為先,但不可否認,後者也不可能視若無睹,在現實的情況下,後者反而是前者的前提了。

今天跟孩子們談很多,總共約有四小時,我用主題的方式紀錄。[ 親子關係 ]
我在開始的時候,便問哥哥:「你們昨天是不是跟媽媽吵架了?」哥哥跟弟弟齊齊點頭稱是,看得出來有些無奈。為了讓孩子們更自在些,我提議到孩子們的房間裡繼續談話。

孩子們已經長大到有些秘密的年紀,開始探究自己的身體以及自由意志能夠延伸到的範圍,正是一個瑰麗美好的時期,對世界有無與倫比的好奇心,每天都期待著張開眼睛,每天都期待這個世界可以帶給他不一樣的一天。這是長大的我們所失去的幸福所在,很諷刺的,卻也是為人父母的操心所在。

我用幾個問題旁敲側擊孩子們對父母的想法以及情緒,發現孩子們其實很平靜,沒有很多埋怨與情緒,更多的其實是溝通失敗所產生的無奈,我不禁暗自慶幸介入得早。當我提到「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各種案例時,哥哥還說:「我也這麼想,我們爸爸媽媽很好。」並且他很明顯地為了弟弟似乎不這麼想而煩惱,在我說這段的時候,他一直要求弟弟要「聽清楚」。但弟弟其實並非認為「爸爸媽媽不好」,他只是還不像哥哥的思路這麼清晰,能夠組織完整的表達。

關於親子關係,我結合從士哲跟史英那聽得的觀點延伸出來談。整個論述的重點在於「爸爸媽媽唯一虧欠孩子的,只有『沒問過我們,就把我們生出來』這一點。但我們可以因此而要求他們多少呢?」從孩子們的反應來看,孩子們對這樣的說法很能理解,弟弟在我第二次引用這個觀點的時候,還搶著我的話頭把話說完,可見這件事情的確有進入他的心裡。感謝士哲和史老大。

[ 關於騎機車 ]
媽媽在早先會談的時候,有提到孩子偷騎車這件事情,是她正在煩惱的事項,也是親子關係緊張的原因之一。

騎機車這件事情,首先我們必須排除單方面規定的方式。不考慮孩子的意見和意願,單方面的規定是無法讓孩子們遵守的。這種方式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孩子們表面上遵守,但在我們看不見管不著的暗處遠處依然故我。一旦被我們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就會上演「詰問與狡辯」的鬥智場面,孩子們為了躲避處罰而「被迫」要智計百出地說謊,好處是未來孩子要面對這個狡詐的社會自然已經身懷絕藝,這也算是一種「贏在起跑點」,壞處是這很可能不是我們想要的方式,至少,我們不希望孩子們這麼對我們,多麼傷心。若我們靜下來仔細回想,可以發現這種模式正是破壞親子關係的主要糟糕模式之一。

單方面規定既有反效果,看起來我們只好「說之以理」或「動之以情」。一般的說法,莫過於拖延戰術:「等你十八歲就可以騎了」,自欺欺人一些的,則是:「你的年紀,(生理)能力還不夠」。前者其實仍舊是變相的單方面規定,自然無效;後者則純屬荒誕,十五六歲都有人在開小型賽車了,三十幾歲胡亂開車的人則比比皆是,我們早知道能力與年齡並無直接關係,若想要用這個理由說服小孩,也太小看孩子們的獨立思考能力。當孩子們不信服這個理由時,我們應該很開心,因為孩子們有思考的能力;反過來說,若這樣就能說服孩子,我們反而要很操心了,這表示孩子連起碼的思考能力都沒有,顯然缺乏「核心競爭力」。

首先,我和孩子們一起分析上述兩個他們正面對的方法,一方面讓他們知道「我瞭解他們目前的處境,他們的不滿、不服氣與需要」,一方面也讓他們知道「我想幫忙,不想找碴」。接著,我和孩子們一起否定上述兩個說法之後(其實孩子們早就已經否定了,否則問題早已解決),孩子們便開始好奇「我的說法」。我所採用的說法,主要著重在「注意安全」和「分析後果」兩個方面。

安全的部分,我要求孩子們有朝一日若碰到臨檢,請不要嘗試逃跑。孩子們果然如我所料,因為害怕被處罰,所以心中的打算是「能跑則跑」。我協助孩子詳細分析以下觀點:「我相信你技術好,但你技術好有屁用?其他人技術爛啊」、「爸爸媽媽在意的不是那些錢」、「沒命比較慘還是被罵比較慘?」

至於後果,對孩子來說,因為「禁止規定」對應「處罰」的模式,孩子們對後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處罰上,但此事真正的後果並非我們人為規定的處罰。我對孩子們詳細分析無照駕駛可能發生的後果有哪些,包括:「被抓到要罰錢」、「出車禍會優先被追究責任」、「出人命的話,會在人情和道德上被嚴苛地指責」,而以上這些後果,竟然無一是孩子們將直接承擔的,主要的責任承擔者,是他們的父母。我說:「你們當然可以繼續偷騎啊,但是這很不公平,你們去爽,但是出事了是你爸爸媽媽賠錢道歉。」我接著要說「爸爸媽媽不欠你們什麼」這一段,但弟弟很快地幫我接了這句話,我認為這可以當作他有接收到的徵象。

[ 性、避孕與愛情 ]
兩兄弟正處於「春情勃發」的年紀,哥哥比較內斂,但弟弟就很外顯,三句話不離性,弟弟說「學校大家都這樣啊」。一個朋友聽聞,說:「現在性教材比較多嘛,像壹週刊啦…」平心而論,真的是很好笑,但我也真的笑不太出來。

為了不讓這個社會對性的神秘氣氛繼續加深孩子們的好奇心,我直接而坦蕩地回答孩子們關於性的問題,不迂迴不閃躲,知無不言。這世代的孩子們對性器官跟性行為已經非常地熟悉了,就如我那位朋友所說,這方面的「性教材」俯拾可得,但關於「性心理」、「性在社會系統裡的位置」這類的教育和分析,卻缺乏得不像樣,這便是我們在性教育裡面臨的最大危機了。

在滿足了孩子們的好奇心後,我開始「暗渡陳昌」。從孩子感興趣的避孕開始,我詳述了墮胎的過程及危險性,跟孩子們談「作為一個並非負擔風險的人」所應負的責任。我也很直白地說:「不知道的人就算了,但如果知道這件事情可能對女生所帶來的傷害,卻仍舊執意要做的話,我覺得他是個爛人,我瞧不起他。你們比較倒楣,本來不知道,但是今晚你們已經知道了。」

除了生理上可能造成的傷害,我繼續對孩子們分析「兩性對性行為的不同認知」,男女因為社會文化的形塑,對性行為的意義普遍來說有不同的認知,而「第一次性行為」對於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重要性。

同樣地,未成年性行為,無論在法律上或道德上,父母都有連帶的責任,這一點也回到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關係上。而即便是兩相情願的情況,仍舊可能會有各種難以預料的意外發生,導致對簿公堂的結果,讓父母因孩子的選擇而承擔並非自身錯事的責任。

小鬼滿腦子都塞滿了對性的好奇,我認為這是因為孩子的眼光太狹隘的緣故。於是我試圖三番兩次地拐彎繞道,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拉高他的眼界。我跟孩子們談論「性吸引力」並非只有「相貌」以及「身材」,還包括談吐、氣質和能力等等其他的個人特質,我質問孩子「你除了長得帥,還有什麼特別的?」又舉了帝王後宮佳麗三千的例子,解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遲」這句話的意思,分析人與人在一起生活不是「長得正不正」或是「身材好不好」這麼簡單。我以今天晚上的談話為例,若是有個女孩無法欣賞我們今晚所談論的事情,我想我們都不會願意跟她在一起生活。

關於性的部分的確比較棘手,由於社會氣氛的關係,孩子對這一塊存在太多不實而誇大幻想與期待,更傷腦筋的是同儕之間的社會力似乎更加遽了這種情況,而學校方面若不是視若無睹,就是束手無策,顯然幫不上什麼忙。我認為對於異性的正確認知,需要透過「兩性在安全、直率的討論環境中」對談來建立,這樣的方式可以最大效果地取消對於異性的錯誤想像和期待。關於這個部分,我會考慮是否要找個適合的大姊姊來讓孩子們問問題。

[ 讀書與未來 ]
媽媽希望我幫孩子們加強生物,我跟兩位孩子借了生物課本翻了翻,並不是什麼特別困難的東西。我劈頭就問孩子:「是不是沒讀?」孩子們很坦率地承認了。我說明我與他們的合作關係,除了擔任他們親子的溝通橋樑、協助他們釐清他們所從事的「秘密活動」是否有危險之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讓他們的課業可以滿足他們對未來想像的需求,也就是說,讓他們可以考到他們想要的分數,也讓他們可以考上他們想要的學校。

孩子跟我都很清楚,他們正面臨的課業其實沒什麼特別難的,但就是提不起興致,並不是他們不想要,但就是缺乏理由與動機。我當下能夠賦予他們的動機,只有「你們若是自己不讀書,那我也不好意思拿這個家教費,所以你們就會有一個新的家教老師,或者被送去很嚴格時間管很緊的私立學校。當然,我也不會因為沒錢拿就不來找你們,但是我也要賺錢生活,所以不可能像家教這樣每個禮拜來。」我要求孩子們為了我們每個禮拜的聚會而付出,制訂讀書的計畫,在下週提出來討論。每週的聚會時間他們也可以提出讀書過程中碰到的問題來問我,哥哥目前沒有具體的難題,弟弟則是理化有一些困難,下週會提出來問。

當然,以上的動機並不令人滿足,也並非長久之計。哥哥已經到了思考未來的年紀,我對哥哥提議,我每週向他介紹一些大學的科系以及社會上的各種職業,讓他對這個世界可以有更多了理解,作為他選擇自己未來方向的依據。弟弟才國一,一切都還不急,我認為讓他在旁邊聽我跟哥哥的討論對他來說就已經很足夠了。

[ 孩子與大人 ]
弟弟提到在學校被體罰的部分,我請他密切注意這位老師的作為,如果想要的話,也可以秘密紀錄下來,我們再想辦法處理。兄弟都很好奇這個社會對於體罰的態度,是否犯法?能不能告他?

我詳細地跟孩子們分析了現在社會對於體罰的普遍認知,以及一些案例。但我也特別強調,當我們在討論或思考一件事情時,直接進入法律的層面是不恰當的,這樣的習慣很多時候並不能協助我們釐清問題,很多時候對解決問題也沒有幫助。我舉了一些例子,包括教育體系某些老鼠屎對法律的陽奉陰違乃至知法犯法、體罰的國賠案、蘇建和案等等,來說明台灣作為一個號稱民主法治的國家,要做的努力還很多,依靠法律是很盲目的。我向他們主張,我們遇事時應從各種層面、各種立場來分析一件事情,錯的行為背後可能有對的動機,錯的動機背後也可能有善的心意,而以上兩句話,反之也可成立,世事並非如表面上那樣善惡二分的。孩子們很快地舉了自己父母的例子來做說明。我也提到,不光只是事情,人也是如此,即便陳水扁和呂秀蓮雖然現在看起來怎麼都不太對勁,但在他們擔任美麗島事件辯護律師的時候,他們也的確承擔了生命危險,為台灣的民主進步做出貢獻;我們不該因為他過去做過對的事情,就覺得他現在做的事情也對,反之,也不該因為他現在做錯了,就覺得他從來就一無是處。。

孩子們抱怨:「爸爸以前也有偷騎車啊,怎麼現在不準我們騎。」我以自身為例,表示即便像我這樣的大人,也確實無法理解他們的世界了,他們在乎的那些小兒小女的事情,對已經長大的我來說實實在在是不值一顧的。我之所以能夠全面接受他們的狀態並尊重他們,主要的原因之一,是他們並非我的孩子,我所負的責任與擔心不如他們的父母這麼大;除此之外我還多具備的,就是我沒有忘記我也曾經不被瞭解過,並且在許多事情上,我不會太早太輕易地判斷一件事情的對錯,會窮究一件事情的各個層面,所以我也比較能夠理解別人的處境。另外,我也努力成為一個溫柔但堅定的人,可以在任何情況下用溫柔的態度堅持對的事情,讓別人可以喜歡我,也更願意接受我的意見。

我請孩子們記得今天晚上他們自己說的話,關於那些不被瞭解、關於那些覺得沒道理的事,我請他們記得今天的自己,有一天變成(被對抗的)大人的時候,記得要溫柔地對待其他人,以及自己的孩子。

[ 其他 ]
我覺得家庭氣氛還是非常好的,看得出來孩子們跟父母的感情很好,孩子會也很願意為父母考量,並斟酌自己的行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情況。正如我上面紀錄所提到的,在這世界上很多其實根本沒道理的規則上,能夠讓孩子放在心上並約束自己行為的,唯有(親子)關係,很多時候,在乎的人可能受到傷害,會遠比自己可能受到傷害讓人更來得小心警惕,所以維持良好的親子關係是非常重要的。

哥哥很懂事,也有在思考,他需要的是長大的時間,當然,有適當地引導會比較好,我覺得不需特別擔心。至於弟弟,我目前看不出特別需要操心的部分,他目前的表現都是國一男孩正常的狀況,而且他有一個哥哥在旁邊看著,不會出大亂子的。

兩兄弟會互擠青春痘跟粉刺,這倒讓我很訝異他們的好感情,這是很棒的事。另外透露給你們一件好笑的事情,這兩兄弟大概每天都會拔腿毛,請不要透露是我洩漏的。


有天變成了被對抗的大人 也別忘記今晚
我們帶群孩子闖進誰的殿堂
去撒泡尿 去撒撒野
               — 節錄自 1976〈撒野俱樂部〉 / 阿凱



2008/11/4


好奇的耳朵 → 〈撒野俱樂部〉



撒野俱樂部

作詞:阿凱 作曲:阿凱

踢開了路上石塊 把雙手放在口袋
隨時隨地的遊行 哼著大調歌曲
嘴巴嚷嚷著憤怒身體誠實的跳舞
隨時隨地的遊行 爭取無所事事

無所事事的時間 無所事事的權力
what ever we trust

in Clubbing we trust
in Groove we trust
in Google we trust
whatever we trust

in Clubbing we trust
in Groove we trust
in Google we trust
whatever we trust

有天變成了被對抗的大人 也別忘記今晚
我們帶群孩子闖進誰的殿堂
去撒泡尿

你怎麼會忘記 那些俱樂部男孩
他們都變成相片 傻傻嵌在這裡
都還自以為是最初和最終的偶像
但都不是今晚 也不會是現在

無所事事的時間 無所事事的權力
what ever we trust

in Clubbing we trust
in Groove we trust
in Google we trust
whatever we trust

in Clubbing we trust
in Groove we trust
in Google we trust
whatever we trust

有天變成了被對抗的大人 也別忘記今晚
我們帶群孩子闖進誰的殿堂
去撒泡尿 去撒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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