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月主題週五博觀班 ] 閱讀與創作 @ 第一階段



這禮拜是博觀班「閱讀與創作」課程的第一階段,這次的上課過程也很有意思。

由於和參與課程的孩子合作很長的時間了,我知道孩子們在寫作上的困難,主要是發生在「討厭寫字」上。

「寫字總是被限制,無論字數、內容或語氣」,總是要依照別人所計畫好的方式、不能照著自己想要的方式去寫,使得寫作對他們來說一直是一種折磨,而不是任何一種自我實踐或取悅自己的事情。這種長期累積的院懟,終於在孩子的身體裡面產生了複雜而難以釐清的對寫字的抗拒反應,也就是我所說的傳統作文教育附身在孩子身體裡的「幽魂」了。

「我不知道」、「我不會」其實都是這類反應的延伸。孩子說「我不知道」的時候,其實常常是在說「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答案」;而孩子說「我不會」的時候,其實是在說「我不會你要我做的那個」。

該怎麼對抗這些幽魂呢?

禮拜六我們在社區推廣教育活動教孩子做鯉魚旗,其實教的不是做鯉魚旗,而是地理和歷史(如果一定要這麼分的話)。我們希望透過鯉魚旗的典故(註一),帶孩子認識孩子自身所處的地理與歷史的位置。至於鯉魚旗的製作,反倒是枝微末節的事了。

在操作的過程中,孩子不斷地來討幫忙,甚至要求我直接替它完成。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並且很肯定地告訴他:「我相信你可以,我也知道你可以。」除非孩子嚴重地缺乏信心,否則我不輕易示範或是直接幫助他製作。並且在他嘗試之後,毫不猶豫地肯定他的嘗試與行動(而不是他的作品,當然,作品如果我真的喜歡,我也會大加讚嘆)。



這樣的態度十分有效。當孩子發現無論他做出的東西如何,成人或教育者所在乎的總是他是否開心以及是否勇於嘗試,孩子自身的力量就會增強,逐漸找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並且願意回頭檢視自己的作品是否真如自己所期望,而想要一再挑戰更好的呈現,甚至在與他人的比較之中也更顯從容,更不驕不餒。

回到博觀班的課程,一開始要孩子寫「不存在的一天」,孩子們的幽魂想當然地跑出來作怪了。明明和孩子確認了「不管寫什麼都可以」、「寫注音也可以」、「錯字也沒關係」,但孩子寫到一半,仍會一直不自覺地嚷嚷著「想不出來」、「不想寫國字」。這時若「喚醒」他:「我們剛才不是說這些都沒關係?」孩子會如同從夢魘中醒來一般,欣喜地說「對耶!」然後開開心心地寫下去。

而且還不願意停下來。其中一個在開始之時唉聲嘆氣抱怨連連的孩子,竟然寫著寫著就不願意停止了。若這世界能令他保有著這份熱情,讓他懷抱著快樂與自信地一直一直寫下去,對於他寫作的技術,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我和孩子們討論我對他們的抗拒的看法,讓他們看清楚自己被過去所控制的部分。很有趣的,在瞭解自己身體裡面有一個「總是不經過自己同意就跑出來控制自己講話或動作的敵人」這件事情,孩子很敏感很有感覺。在之後的數十分鐘裡,孩子們時常彼此「抓補」對方的幽魂,指認彼此所言所做正被身體裡的幽魂所控制;而被指認的孩子會誠懇地顯露出苦惱的表情,沒有否認也沒有狡辯。我覺得這足以證明,孩子在某種程度上很清楚自己的過去處於「無法控制自己」的狀態。

不過事情當然沒有這麼一帆風順。孩子們身體裡「營養充分」的幽魂,在我們課堂裡第二次需要寫字的時候,戰勝了孩子的自我意志。他們沒辦法搞清楚自己究竟怎麼了:「為什麼已經開始寫了的第一次,可以一直一直開心地寫下去;而還沒開始的第二次,卻怎麼也不願意開始呢?」

也許是今天的能量用盡了吧。孩子們和我約好了,下一次一定要打敗自己身體裡的幽魂。

註一:「鯉魚躍龍門」是從中國古書「水經注」、「後漢書」所衍生,之後與「望子成龍」的說法一起傳到古日本,與日本武家社會於五月五日男兒節懸掛武家旗幟、祈求家中男孩武運昌隆的習俗結合,遂演變成了鯉魚旗。之後又在近代由日本傳到我們所處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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