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綠計畫] 光合記事（囉唆版本）

[光合。綠計畫] 光合記事


文字 / 圖像 ＠ 駿逸

光合。綠計畫

[ 第一天 ]

Fis看完綠計畫的照片，跟我閒聊了幾句，最後她這麼問我：「第二天早上看起來好像很悠閒？」我回說：「是啊，一直都很悠閒。」

是啊，一直都很悠閒。

Fis或許並非這麼想，但她的問題提醒我：「原來教育應該是緊湊的嗎？」或者說，這個社會本來提供的教育模式或是教育觀念，認為教育應該是緊湊的嗎？我或許是「悠閒」太久了，竟然把這份難得，當作理當的事。

但我不是在提倡「樂活」或是「慢活」，我甚至並不真的知道它們在提倡些什麼，所以也有可能我們想的是一樣的東西也說不定。而我之所以不願意我們的教育觀念被貼上「慢（不經心）」的標籤，是因為我們的教學態度，其實是緊湊的。

在人生漫長的光陰中，先學什麼、什麼一定要會、在什麼時期就得要會到什麼程度，其實真的難以說得清楚，在這個部分，作為一個教學者，我們是不「緊張」的。但有兩種能力，我覺得，若是作為一個人真的有非學不可的能力的話，那一定就是「愛人的能力」，以及「被愛的能力」了。

作為這個信念的支持者，我們的教育態度無疑是「毫不歇停」，在和孩子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中，我們對孩子做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互動，都全然寫實地傳達了我們個人對於「愛人與被愛」的能力的掌握程度以及態度，這就是我說，我們的教育「實則是緊湊」的原因。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照片了，照片裡的博安，就是我認識他那美好的樣子。


好了，來說說綠計畫吧。

綠計畫是由士哲和思儀（老大）設計開辦的兒童教育活動，兩天一夜，本來預計收十位左右的孩子，由三個大人照顧，但後來因為光合名氣太小，加上工作人員臨時缺席一位，所以就成為日前兩位大人，六到七位小孩的狀況。

這個計畫的首要目標在推廣光合教育的理念，所以完全是免費的，所有收取的費用，全額用在這兩天的膳食以及花園的材料費上。本來因為預算掌握不精準的關係，是要賠錢的，但因為nono媽咪的兩位孩子多給了我們四百元，以及第二天玉珠和博安的媽媽妤涵介紹了一位孩子順忠來，所以才勉強達到小賠的地步，當然新買的電鍋就不算在裡面了。對於光合入不敷出的狀況，在理念與現實的夾縫中，實在還沒想到好方法解決，只好繼續想破頭，走一步算一步。


和孩子說明光合與家長、孩子之間，並非「消費者與商人」的關係


綠計畫的設計概念我很喜歡，士哲跟思儀除了工程與植株的技術之外，還很有野心地想要傳達「人與自然的多樣關係」給孩子，比較人造的自然、用人造的方式去逼近自然、以及全然的荒野，希望能夠讓孩子多瞭解一些關於「自然」這個詞的多樣風貌。

第一天早上，從台北自己坐火車下來的昱瑋是第一個到的。 一年多不見的昱瑋，要升國二了，身材拔高了不少，就要比我還高了。第一天我們有六個孩子，昱瑋、亞駿、博安、玉珠、鍾惟、鍾錡。

昱瑋、鍾錡和鍾惟都是我們很熟的孩子了，從前我們在人本的兒童梯隊有遇過很多次。昱瑋的媽媽美慧給我們很多支持；鍾錡鍾惟的媽媽nono媽咪也是我們有力的顧問和支持者，爸爸也是很有童趣很和善的人，像是大男生似的。

亞駿的媽媽就是很熱情有想法也有行動力的春燕。剛開始亞駿還有點害羞，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彈似的，連眼睛也不亂飄，我和思儀開始找他講話，慢慢地亞駿就柔軟了起來。

博安跟玉珠則是孟真的姊姊的孩子。兩位孩子也許是出於陌生，媽媽問「要不要留下來玩的時候」，玉珠有點猶豫，博安則是猛搖頭。我們見慣了這個情況，先邀請孩子聽聽我們的介紹，試試看我們能不能在短時間內介紹我們將要做的事情的「好玩」，讓孩子柔軟，讓孩子信任。在介紹的時間裡，媽媽去郵局辦事。我們帶孩子逛了整個光合，一層樓一層樓介紹，也詳細地說明我們將要和他們一起完成的「綠計畫」。回到書房的時候，大家輕鬆地坐在黑板前面，我看到博安爬著去問玉珠：「姊姊姊姊，媽媽五點才下課嗎？」玉珠說：「對啊。」博安：「耶～～～！」我知道，我們和這兩個孩子之間，有故事要開始了。


這是我們和博安的開始


在三樓的吊床邊，每個男孩都上去玩耍了一遍，唯一的女孩玉珠帶著羨慕的目光，認真地幫每個孩子搖晃。我們一直鼓勵她，和她一起想了許多種方法，但她仍舊尚未準備好。中午，玉珠跟博安因為奶奶要來，所以要先回家了，臨回家前，士哲聽見她說：「我明天一定要玩到。」我認真地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中午，抓了個空檔，我再去邀請玉珠：「妳玩到吊床沒？」玉珠：「還沒啊！」我：「要不要我陪妳去？」玉珠：「好啊！」我把輕巧的她扶上吊床，輕輕地搖晃，於是她和我，我們都知道：「她準備好了。」


玉珠的勇氣


有一次，玉珠來找我說話的時候老師老師地叫我。我對她說：「能不能不要叫我老師？你可以叫我名字。」鍾錡鍾惟跟昱瑋是舊孩子了，本來就是直接叫我名字，其他的孩子則非常有興趣地豎著耳朵聽。玉珠第二天說：「我好喜歡這裡唷。」士哲問他為什麼，她說：「因為沒有老師。」聽見孩子這麼說的人，常常擔憂我們是否「放任」孩子，但沒有叫做「老師」的人、上下課沒有「老師好」或是「謝謝老師」，並不就是沒有教育行為或是教育內涵，我們只是把一般咸認的「教育」中最令人反感（或是另孩子反感）的那一套「缺乏理由的陳腐」給拿掉而已，這卻也不是為了討小孩歡喜，單純只是不做無意義（或是反效果）的事。

所以當士哲和思儀仔細地和孩子們討論「光合哪裡有危險」的時候，除了一些正常的地方之外，孩子們一致認同還有一個不對勁的危險，那就是「羅士哲」，思儀問孩子「是哪裡有危險？」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整個都有危險。」我實在不知道這個點哪裡好笑，但孩子們真的開心。我想有些人也許會覺得，這是否太「長幼無序」了，但我見過許多大人叫體態較胖的孩子到台前「示範」一些動作，並且藉機或明或暗地取笑孩子的身材，以博取其他孩子們的注意與歡心，並彰顯自己的幽默，相較起來，孩子們對士哲的調侃，不過只是一個「地位對等」的玩笑。


光合哪裡有危險？羅士哲名列前茅！


士哲設計了一個教案，要和孩子們談「我們不是商人，你們不是客人」的概念。光合一開始就不要提供一個「教育商品」，所以我們與孩子、家長之間不存在「服務與被服務」的關係。於是孩子理當要自己洗碗、承擔自己部分的安全、為自己的「開心」或「無聊」負些責任。士哲問了個問題：「你們什麼時候會做事然後不收錢？」孩子們回答：「幫媽媽做家事的時候。」士哲問：「你們為什麼不收錢呢？」有孩子說：「我想啊！」亞駿說：「因為是媽媽，所以不想收。」也許我們都該好好問問春燕，是怎麼樣這麼好地愛孩子，讓孩子因為愛和關係，心甘情願地幫助她。

午餐前的工作是育苗以及設計花園的形狀。孩子們每人在育苗盤上分到十格，選擇自己喜歡的種子育苗，可以選擇的有千日紅、小蕃茄、櫻桃籮蔔以及昱瑋帶來的小白菜。孩子們熱烈地選擇種子，迫不及待地埋入屬於自己的育苗盤格子中，我心中在孩子看見想像種子發芽時的表情，「也許是個絕佳的教育機會」我心中如此盤算。而我在打這篇記錄的時候，士哲已經發現有個種子發芽了。


育苗。玉珠


本來，士哲跟思儀做了一個圓形的花圃作為示範，但因為前一天施工的水泥未乾，還來不及告訴小孩要小心，就被孩子們破壞殆盡。反正本來就要帶孩子一起討論孩子們要設計的花園形狀，所以乾脆就把整個陽台都交給他們了。博安（還是玉珠）提議要建造雪人的形狀，昱瑋則提案要做兩片嫩芽的形狀。大概是昱瑋的設計本接近光合的概念，所以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也就是大家看到的下面的樣子。


光合小草瓣。設計者是昱瑋


午餐是我煮的兩種口味的炒飯。本來我想要全程投入攝影跟文字記錄的工作，但因為人力調配的問題，人手臨時不足，我只好轉而投入後勤的工作。我雖然不是真的熱衷於料理，但亞駿說「好吃」的時候，我也稍稍能體會那些熱衷於料理的人的甜蜜心情。


感謝亞駿的支持！


可愛的博安吃飽後，跑進廚房（他總是這麼有活力）仰頭問我：「我自己洗碗嗎？」我說：「那當然。」他很有士氣地大聲歡呼，彷彿要挑戰什麼了不得的事。洗完以後，他又指著洗碗槽問我：「這也是水泥做的嗎？」
「對啊，你們等會要蓋的花園，也有用到水泥唷。」我說。
「這個房子好漂亮唷！」博安非常開心地說，跳躍地回到書房去了。
我好開心，我聽過許多次許多人對光合的讚嘆，但我知道，對我來說，這是最接近原初的了。

午餐後博安跟玉珠回家了。下午士哲好不容易把孩子們從電腦前面拖出來，繼續開始施工。下午的進度是砌花圃的磚牆，最奮力的人，是一開始最害羞的亞駿。亞駿話少少的、小小聲的，但工作起來卻毫不保留。我過往碰到過許多「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孩子（雖然往往只是在還沒清楚我不會要脅或是處罰他們之前），但看著亞駿的眼睛，我相信任何人應該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興趣與熱情。鍾錡和鍾惟都是很有自我規劃能力的孩子，他們對於工作與玩樂之間的時間分配有自己的想法，這想必得歸功於家庭教育。


搭配良好的亞駿和鍾惟



大約四點的時候，我們的進度因為中午的休息過長以及孩子們的怠工而多少有所拖延，但當我跟所有孩子們說：「亞駿明天不能來，我們是不是把工程做到一個段落，讓亞駿有一個完成的感覺？」所有的孩子就馬上動了起來，一個個互相吆喝著，往工地走去，而最著迷於電腦遊戲的昱瑋是最早響應的。我們終於在五點前完成，孩子們對著亞駿說：「完成你的心願啦！」我多喜歡他們的體貼與良善。

當天晚上有三位孩子留下來過夜，鍾錡、鍾惟以及昱瑋，昱瑋是從台北下來，鍾錡鍾惟則是早早就把行李打包好，打算要好好地住下來玩。晚上，我們一起玩了場卡卡城，孩子們自己鋪床、自己入睡，半夜下了場大雨，大家都涼快了一夜。



玩Board Game卡卡城


[ 第二天 ]

八點多起床，孩子們自己打點自己的土司，我幫大家沖咖啡。博安跟玉珠到了，還帶了一個堂兄弟順忠來。出發前，士哲和孩子們談三種自然環境：「人造的自然」、「用人造的方式去逼近自然」、以及「全然的荒野」，士哲選擇帶孩子們去清大後山時地觀察這些不同。

出門了，感覺得到孩子們的開心。我仔細留心地拍照，深怕錯失某一個美好的畫面，一個美好的大晴天、路邊的小貓，以及孩子們跳躍的步幅。公車上，我問一個人坐的順忠：「你是第一次坐公車嗎？」他開心地笑著點頭，我趕緊為他多拍了兩張，有一天或許他會看到這張照片，會想起，這是他第一次的公車旅行。之前我也遇過第一次坐火車的孩子，這些我們的童年回憶，對很多孩子來說已經成為「特殊的體驗」了。

在清大裡，孩子的興奮地跳躍、對著四周的蟲鳥花草指指點點。我們一進校園，昱瑋就在低低的樹梢上發現一隻不太怕人的喜鵲，玉珠認出了「松鼠吃的那個」
松果，不知哪個孩子發現了松鼠，士哲驚訝地指認青帶鳳蝶：「我從來沒有在清大見過！」也許是孩子們帶來的幸運。

當天我們看到了六到七種蝶種，我帶孩子們認識一些我有些許把握的，包括青帶鳳蝶、波紋小灰蝶、大鳳蝶、紋白蝶、端紅蝶。我在接近與等待端紅蝶停下來的時候，博安跑來我身邊，我說：「如果我們想要跟牠玩，或者想要仔細地看牠，我們就要靜靜地等待，不然可能會嚇跑牠。」才要升小一的他想必還不完全能掌握「靜靜」的意思，他一動也不動（並且有點僵硬）地站在我身邊，眼睛盯著不停在花朵上方畫出一抹抹橙色光影的端紅蝶，嘴上還是不停地叨唸：「上次我在奶奶家，如何又如何。」雖然我們那天完全無法真正「靜靜地」接近端紅蝶，但我想，他真的有「靜靜」等待的誠意。

士哲將當天早上的郊遊分成三段，與「人與自然」的三個方式相對應，邀請有興趣的孩子把三種情況下的動植物畫出來。順忠與鍾惟約莫是喜歡畫畫的原因，認真地投入了。玉珠拿著紙東張西望地觀察，畫了什麼卻不讓人看。鍾惟和昱瑋則在討論中畫了一張。而博安則是一個停不下來的孩子，從頭到尾都在跳躍中，可愛得不得了。


非常喜愛畫圖的順忠



回程的公車上非常地擁擠，這大概也是其中某些孩子的第一次擠車吧。在某站時，我、玉珠和鍾惟身邊的博愛座空了，旁邊的外籍人士好心地邀請玉珠，我問玉珠，玉珠搖搖頭，我於是謝過外籍朋友的好意。大概是博愛座的關係，大家似乎不好意思落坐。又過了一站，有兩三位老人家上車，其中一位坐下了。鍾惟對我說：「這個位子空得真有價值。」傷腦筋，怎麼會這麼令人讚嘆勒？

我們注意到，昱瑋身為孩子裡年紀最大的一員，常常會主動地照顧孩子們的安全，在擁擠的公車上，年紀比較小的孩子抓不到扶手，或是煞車或啟動時，昱瑋也會協助較小的孩子穩定身體。

午餐是思儀煮的非常好吃的咖哩飯，因為太好吃了，飯差點被吃完，去洗照片的思儀自己還差點沒吃到，我只好幫她下了碗麵。下午繼續施工，工程包括鋪小石頭與牡蠣殼（地面與泥土間的空隙層）、鋪栽培土，最後則是把植株從小花盆裡移出，植入花圃中。這時士哲聽到鍾錡說：「這就是我們說的『第一種環境嘛（全人為的自然）』。」讓對早上教案感到些許失望的士哲大喜過望，鍾錡再次向我們證明，孩子們是否有學到東西，並不像我們看見他們表面上所呈現的那樣，有些孩子或許看起來漫不經心，但他其實是有收穫的，只是要在未來某些時刻才會展現出來。


移株。鍾錡


鍾惟終於完成這兩天他的大作：他在一樓的牆面上，為我和士哲各自刻了一個肖像，維妙維肖的，實在非常厲害。


鍾惟的大作


士哲和思儀設計的最後一個活動，是邀請孩子為每個植物設計一本記錄本，那麼這次的綠畫活動就可以不只是曇花一現，孩子們可以在往後常來照看他們的植物，並且為他們記錄下成長的過程。


櫻桃蘿蔔記錄本


五點，鍾錡和鍾惟的爸爸準時來接孩子，孩子們說：「回家要開家庭會議決定什麼時候還可以來。」我說「這麼正式？」鍾錡說得理所當然：「這很重要啊！」

妤涵（博安和玉珠的媽媽，順忠的姑姑）到的時候，士哲和思儀正好要唸讚美卡給玉珠、順忠和博安聽，士哲邀請媽媽坐下來一起聽，妤涵坐下了，我因為看見了一個願意為孩子多花時間的母親而感到開心。我也遇過不分青紅皂白把孩子一把拉走的父母，也為孩子感到生氣和委屈。

順忠靜靜地把士哲和思儀的讚美聽完；博安則很可愛地，在士哲對他說完之後，大大地抱了士哲一下；玉珠則是非常害羞地拿著讚美卡躲在媽媽後面，不讓士哲和思儀拿去唸，妤涵好好地鼓勵了玉珠，玉珠終於半推半就地將卡片交出來，害羞地聽完士哲和思儀的讚美。妤涵說孩子們平常不常有被讚美的情況，也許是家裡沒有這樣的文化，士哲則建議妤涵可以常做，我則在一旁想像博安在妤涵讚美過他的美好樣子後，給媽媽的甜蜜擁抱，那畫面讓人心悸。

後註：
(1)昨天我們收到妤涵拖孟真轉達的訊息，如下：

駿逸

我老姐要我代為轉達，你們的活動很讚，超乎她的想像。從照片中可以看出你們大家的用心，還直說你們收費太便宜了。說到讚美時間,阿珠妹跟博安都很害羞.......(為什麼呀???)

而且小孩回家都會一直問，還有沒有，尤其是她第二天加帶的她小嬸的小男孩(好像叫謝順忠吧)，問她好幾次：還可以再去嗎？讓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錯唷,聽得我都好像去瞧瞧..^_^...

來自珠博家的採訪報告...孟真

(2)今天，美慧從昱瑋那聽說我們有些微超支的情況，特地關心了我們，詳情我在這裡解釋了，感謝美慧。
(3)春燕今天和第二天缺席的亞駿一起過來，士哲跟亞駿發現育苗盆裡亞駿的第一格已經發芽了，他也為迷你椰子畫了本記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