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4.18 週五課社會課 / 人,為什麼壞了

2013.9 開始運作
成員人數:七人(六位自學,一位從學校請假來)
年齡:小三至小四

週五自學社會課的孩子們,大多都跟我去過反服貿運動立法院的現場,那時,我們是這樣理解這個運動。後來,324行政院鎮壓事件之後,我們又像這樣討論了「非暴力/暴力抗爭」的代價。

這些孩子就像大多數初次認識到國家暴力的人,帶著「運動傷害」,對警察和政府懷抱著敵意與不信任感。這樣的惡意容易侵蝕一個人的心,我不希望孩子們帶著這樣的傷長大。

於是,我打算在這節課裡,跟孩子們一起正視這些傷口。
走進工作室的孩子們,首先看到的是這張照片。幾乎所有孩子都見過324警察打人的照片或影片,不是這張,也是別張。

「你們從這張照片上看見什麼?」
 警察打人
 (警察)黑白來
 可能是警察被命令要打人(如果政府沒有命令警察要打人,那幹嘛要叫警察帶警棍?)
 警察看起來沒有特別想打人,也沒有特別不想打人
 警察在生氣
 警察很累

像是這樣,部分孩子們果然對警察和政府抱持著激烈的敵意。然而,當問題被更深刻地追問時,這份敵意就被緩和下來。

「你們覺得實際上可能是哪一種情況?(可複選,成員共7人)」
 警察被命令要打人,但警察不想打 (6人)
 警察被命令要打人,他也想打人 (3人)
 不管有沒有命令,警察自己就想打人 (3人)


第二張照片,是網路上廣泛流傳的「德國警察為抗議民眾開道」的照片,我google了一下,應該是2012年的事。在〈德國警察工會與「警察保護示威者」的童話故事〉這篇文章,作者告訴我們,以他旅居德國的經驗,德國警察如上圖和抗議遊行者相處,是德國警察的SOP。

我故意讓這兩張照片作為對比,這是第二階段。

「你們從這張照片上看見什麼?」
 抗議、遊行
 警察拿著帽子
 警察背對人民
 警察保護人民
 警察在罷工
 警察也在遊行

「那麼,你們認為怎麼會有這兩種差別?」
 政府的好壞
 德國人比較民主
 從眾效應(那個線段長短的故事

一直到這裡,我都覺得孩子們的表態,遠比我預料中要來得溫暖。他們並沒有把「國家暴力」僅僅歸咎在某些個人的身上,忽視了社會或政府對個人的箝制與影響。反過來說,他們也對「人的好」還有很多信任感。

特別是孩子們提起「從眾效應」,這表示我們將近一年的社會課,真的有一些什麼在孩子們的身體裡生根。

雖然如此,我還是想要更深入地去追究一個人「為何壞了」。

我讓孩子們閱讀這篇文章

閱讀的方式是這樣的。我將四個來自不同視角的敘事分別發給不同的孩子,孩子的第一篇文章都是各不相同的。在這個階段,孩子心目中將有一個他認定的「壞人」,而且每個人都各不相同。讀完一篇敘事並且認定「誰是壞人」的孩子,就讀下一個不同視角的故事,再重新認定一次「誰是壞人」。依此類推。

每讀完一個視角的敘事,孩子們心目中認定的壞人就會改變一次。比較敏感的孩子,在讀過第二個視角的故事之後,就不再認定「誰是壞人」了。

也有的孩子讀完了四個敘事,認為壞人就是那個「沒有故事的巫婆」;但敏感的孩子指出來:「雖然沒有寫出來,但巫婆可能也會有一個巫婆的故事。」

終於孩子們都發現,如果這樣去認識一個事件,沒有人是「壞人」。

當然,即使人不是故意為惡,也應該負起相對應的責任。一位警察、一位老師、一位政務官,在國家機器的壓制之下,或許終究選擇做了一些錯事。但我們還是可以深刻地理解一個做錯事的人,卻不必忽視或縱放他應負的責任,也不對他處以超越其應負責任的苛責。

我希望孩子們能夠藉由這些思考的過程,保有或重拾對「人的好」的信任感。

一道深刻的傷口不可能癒合得完好如初,也不必完好如初。我們可以試著好好地修復它、記得它,讓這道傷痕賦予我們力量。

帶著痂,深刻而溫柔地長大。


不過,「保護抗議的民眾」真的是德國政府或德國警察的SOP嗎?這個童話故事對我來說還是不太真實,於是我查了一下google,至少在2009年5月,德國警察還是會攻擊人民的。上左圖是警察對民眾發射橡膠子彈;上右圖用不著說明了。我也將這兩張照片給孩子們看。

不過,我們也不要忘了,德國人也會有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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