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 走路,羅馬公路(8.17)


吃完午餐,我們從小吃店走出來。一位孩子指著不遠的天空,神秘地說:「龍來了。」

龍來了。雨綿密輕柔地落下,孩子說:「是一條小龍吧!」

我們穿上雨衣,在這一條溫柔小龍的陪伴下,走了六公里的路。



課程資訊:http://blog.roodo.com/edu_genelu/archives/20053766.html
路程長度:約10.6公里。從竹188線(羅馬公路)上的新竹客運天主堂站(約竹188線36公里處)出發,沿著竹118往關西鎮前進,終點在新竹客運關西站。
成員:8人。小孩兒6人,大人2人。助教憶涵,還有駿逸。

教學設計 / 文字、攝影紀錄:駿逸
坐公車對某些孩子來說,已經是稀奇的事了,但我們搭上了一班更稀奇的公車,一班平均年齡非常高的公車。車上除了我們一行人和兩三位年輕人之外,泰雅、客家的阿公阿嬤,幾乎把每個位置都坐滿了。車行顛簸,孩子們只好坐在不開啟的後門樓梯上。


下了車,孩子們聽我解釋完我們的路線規劃,開始一天的走路。


幾乎每個跟我一起走過路的孩子都知道這種植物,這是我們的秘密徽章。一路開車的、坐車的、甚至騎腳踏車的,都沒辦法得到這個徽章。只有走過路的人,才能將它別在身上。


我們經過了一間在上次颱風期間被土石流擊傷的民房,它背後的山坡有一條怵目驚心的傷痕。我們也經過了一面崩毀的土坡,在它下方的公路護堤已經不見蹤跡。


在道路旁的河床上,水泥化的堤防地基已經被淘空,部分已經斷裂跌進水裡。

看著這些令人擔憂的情景,想知道更多的孩子,聽我解釋水泥化、道路開發對土地的傷害。以整治野溪來說,我們有很多的方法可以考慮,但政府和包商往往不加思索就採用水泥化工程,這是政府的怠惰,也是包商的唯利是圖。


一路上,能夠辨認出的蔬果、不能辨認出的野花野果野草,都是我們停下來研究的對象。譬如上面這些色彩豐富的果子,彷彿一顆顆綻放不同光芒的小行星,讓我們大開眼界。


昆蟲也是草木上常見的美麗事物。


走路的時候,孩子各有不同的步調。等不及「未來」的孩子一路往前,我就跟著去照看。


走得慢的,或是停下來研究事物的孩子,就有憶涵在陪伴。

孩子依照自己的狀態,一下子趕在前面,一下子落在後面。我們不用排隊、不吹哨子、不喊口號,不希望有人勉強自己,把個性或關注拿掉。


中午前,我們走到了錦山的義民廟,禮拜三來的時候,因為時間不夠,我們來不及進去一探究竟,這次我們時間充足了,就進去好好造訪。

這座義民廟主祀義民爺,陪祀神是註生娘娘和城隍爺,生與死都包辦了,可以想見這座廟在當地的地位。我呼喚有興趣聽故事的孩子們進來,跟他們介紹這座廟的三位神明,以及祂們的執掌範圍。


我有一本自黏的相簿,裡面收集了在各地廟宇求來的籤詩。我跟孩子解釋求籤詩的步驟,但省去了「擲茭」這個步驟。

孩子們問了自己的問題,也得到了自己的籤詩,小心翼翼地收在身上。


午餐過後,龍來了。

我們在路邊的空地上穿雨衣,一旁等公車的伯伯問孩子:「你們從哪裡來?要去哪裡?」聽到孩子說要走去關西,驚訝地說:「很遠耶!」然後又帶點疼惜地說:「下雨了,會很累吧!」


在「小龍」的陪伴下,有些孩子和我一樣展開了久違的雨中步行,有些孩子則是第一次穿上雨衣,被雨水打著打著,一步步前進。

孩子說:「天啊天啊!我衣服全濕了啦!」難道是雨衣破了嗎?我走過去摸了摸,沒濕啊!然後我才知道,孩子因為沒穿過雨衣,所以認不得雨衣內側因悶熱而產生的濕氣。

孩子說:「糟糕糟糕!我的鞋子濕了啦!」走著走著,他就衝進了水窪裡,讓濕透的鞋子開出一串水花。


進度不錯,雨勢也緩了,太陽露出頭來。我們在路旁的土地廟裡借了土地公的屋簷,煮起了點心。忙來忙去我帶來的打火機不知塞去了哪裡,只好跟土地公商借一下打火機。我雙手合十,和土地公說了一下,就把打火機借來使用。


隨後我也送上了一條德國香腸以示報答。

嚴格說來我是個無神論者,但這不妨礙我和土地公借個打火機,並且將這件事情視為旅途中的一個浪漫故事。

也許是因為我既不懼怕也不忽視,將土地公當成一個值得尊敬的朋友似地打交道,讓孩子們想起註生娘娘與城隍爺,孩子們開始追問起各種事物的執掌神明。樹有神明嗎?石頭有神明嗎?

雷有神明嗎?

轟隆一聲,憶涵看到一束亮光降在遠方的山上。孩子們抬起頭來,喊著:「龍追上來了!」


不甘寂寞的小龍追了上來,我應孩子所請,從路旁割下了幾朵姑婆芋的葉子給孩子當傘。


最後兩公里,終於有孩子萌生退意。有個孩子開始頻頻抱怨「腳快斷了」,有位孩子明確地指出腳踝在痛。

我請孩子們一起到路旁的屋簷下躲雨休息,順便請他們好好考慮自己是否要放棄了。

「放棄沒有不好,特別是身體不適的時候,逞強未必明智。」
「只是,走完有走完的快樂,現在只剩下兩公里,如果放棄了,我們就得不到這份快樂。」

在這五分鐘裡,孩子衡量自己的狀況、詢問彼此的意見,最後做出決定。

所有的孩子,都決定要走全程。

決定之後,就是承擔。

唉唉叫的孩子仍然唉唉叫,嚷說:「我腳要斷了」、「我不要走了」。我問他:「那麼,你要坐公車嗎?」孩子沈默了,腳步沒有停下。

抱怨的孩子說:「你幹嘛逼我們走!」我趕緊喊冤:「什麼啊!剛才明明是你自己說要走完的啊!那你現在要搭車嗎?」孩子想起自己稍早前的決心,一步步前進。

就這樣,沒有人為的利誘與脅迫,孩子們在自己的意志之下,在預定的時間內走完了預定的10.6公里。

一位孩子開心地說:「我們再走一遍吧!」


公車上,孩子都累倒了。我問一位第一次走路的孩子:「今天累嗎?」
「累死了!」

而他的眼神那麼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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