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 走路，羅馬公路(8.15)

有位小孩一碰面就跟我說：「天啊，安親班無聊死了！從上次變形金剛到現在，我期待好久了！」



課程資訊：http://blog.roodo.com/edu_genelu/archives/20053766.html
路程長度：約8公里。從關西鎮上出發，沿著竹118前進，終點停在錦山國小。
成員：10人。小孩兒7人，大人3人。助教憶涵、教育觀察員穎茜，還有駿逸。

教學設計 / 文字、攝影紀錄：駿逸
走路這件事情，每位孩子都有自己樂趣與收穫。

像是這位孩子，他認真地問我公車時刻表該怎麼閱讀，然後試著找出我們將要搭的車次。


到了關西，我們要接駁的車子跑了。

因為這條地方線的車次少，本來時間就有點緊湊，加上有位孩子在車上吐了，駕駛阿姨在路邊停車，幫我們處理孩子的嘔吐物，就這樣拖延了五分鐘，我們就沒趕上這班車。

沒趕上也沒關係，「變化」也是「走路」的一部份。我們聚在車站前，討論該怎麼應變。我給孩子兩個建議，一是花五十分鐘等下一班車，照原訂計畫搭車上山去，走路下來；二是直接開始走上山，下午再搭車下山。

大多數孩子都很隨遇而安，有位孩子說：「我想要直接開始走，等五十分鐘好久喔。」就這樣，所有孩子都被說服。

「錯過」就此成了「經過」。


轉過兩個街角，我們就遇見了馬武督溪。我告訴孩子們，今天我們要沿著這條溪，溯流而上。


路邊的水泥護欄上，我們看見了一整排的蘿蔔在曬太陽。孩子們很驚奇，無論我怎麼解釋，他們也想像不出這會變成餐桌上的什麼。


一間廢棄的屋子外的牆面上，被人用娟秀的字跡寫上許多句子。這些句子彼此之間似乎有些關連，但我看不出具體的意思。好奇又大膽的孩子走進附近的房子裡，求教於在地的婆婆。

孩子進去前，問我：「他們會說哪一種語言？」
上一次，這位孩子對著泰雅族人說英文，讓泰雅阿姨開心了好一陣子。

可惜我們問了兩戶人家，都沒人清楚這間房子的事。我們只好懷抱著謎題，繼續前進。


進入羅馬公路之前，雖然時間尚早，但因為前面好一段路都不會有小吃店了，所以我們決定早點吃午餐。

這間小吃店就像是每一間小吃店，居家的空間與營業的空間重重疊疊難以區隔，室內照明昏暗，讓餐盤、桌子看起來難以分辨是髒、是舊，還是有一陣子沒人使用。

有位孩子舀一小匙炒飯，看著碗，露出很為難的樣子。他說他好像沒在這種店裡吃過東西，這些東西看起來髒髒的。我將他碗裡的飯倒進我碗裡，說：「那你試試看炒麵吧。」

吃到一半，孩子向阿姨要白開水補充大家的水壺。阿姨說：「我這裡沒有水耶。」她想了想，從冰箱裡拿出一瓶仙草茶：「這請你們喝好了，自己做的！」

受寵若驚地，想喝仙草茶的孩子，都喝了一杯仙草茶。仙草茶沒有加糖，有濃厚的草根味，孩子們頻頻誇獎仙草茶的好滋味。

後來，阿姨又帶孩子們到她隔壁的住家裡裝飲水機的水。對阿姨的寵愛，孩子們很開心。那位本來不太習慣這種小吃店的孩子說：「在小吃店吃飯原來這麼好喔！」我說了一些以前在旅途上受人照顧的事，像是搭便車、被請吃自己炒的花生。有的孩子跟我一起經歷了這些故事，興奮地加入我的描述。


吃飽了，上路。陰陰的天色，很適合走路。


羅馬公路上有許多在地居民的小小農場。我們看見苦瓜，想要留下紀錄的孩子，細細地把它畫在自己的本子上。


這一種長得很奇怪的植物，混在苦瓜裡。有孩子在角落發現一顆裂開的，裡面的紅色讓我們都難以形容。


路旁的一間雞舍裡，我們見到整屋子尚未長大的肉雞。我問孩子們：「你們知道，你們吃的雞是這樣長大的嗎？」孩子們搖搖頭，墊著腳，想要知道更多雞的「生活」。

雖然，這間雞舍裡雞的成長環境，比起我曾經看過的、控訴大型養殖業的影片，好得太多了。但我仍然忍不住問小孩：「你們不覺得，雞被關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長大，然後就被你吃掉。這樣的一生，很悲慘嗎。」


不過，這段路上我們也見到另外一種雞長大的方法。有一家雞，牠們全家出來散步。這個家庭有三隻母雞一隻公雞，以及五六隻小雞。孩子們說：「這樣子長大，好很多耶。」

許多跟我出門很多次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我對路邊奇怪的動植物大呼小叫的習慣。這一次，我們也發現很多有趣好看的植物。有些我們叫得出名字，而那些叫不出的，我們就自己為他們取名字。








路上，孩子們時不時就會聚在一起端詳一些新鮮事。有時是一朵花，有時是一只蟲，有時是地上乾扁的倒楣的屍體。

許多蛇在過馬路的時候，被疾駛而過的車輛碾斃。孩子們在馬路中端詳的時候，我遠遠走到前面，為他們注意來車。

很多時候，大人未必要教給孩子什麼。帶孩子走進世界裡，最低限度地協助孩子避開那些致命的危險和妨礙，給孩子一個安全自在的空間去探索，最有效率的學習就會展開。


點心時間，我們要吃土司夾德國香腸。

兩位參加「跟駿逸生活一週」被我特訓過的孩子，駕輕就熟地煎起香腸來。走路過後，在山林裡吃的食物都會特別好吃。

吃飽了，再上路。

雖然常常跟我們出門的孩子說：「今天一點都不累嘛！」但兩三位缺乏經驗的孩子，卻唉唉叫了一整路。考慮到這些孩子的心情，我們決定今天走到錦山國小就好。


經過統一健康世界，我們在一台遊覽車下發現少了一只前翅的蝴蝶。我們蹲在一旁看著牠，還拿不定主意接下來要做什麼。駕駛大哥從駕駛座旁探出頭來，對我們說：「幫我把牠救出來，不然等一下我開車的時候，牠會被壓死。」

小孩聽了，二話不說就將蝴蝶輕輕拿起，放在路邊的水泥護欄上。有位孩子注意到一旁有螞蟻在工作，他擔心地說：「會不會被螞蟻吃掉。」幾個小孩商議了一下，決定爬上一旁的鐵絲護欄，將蝴蝶放到欄外的瓜棚上。頭還探在窗外的駕駛大哥說：「謝謝你們吶！」


到了錦山國小，有的孩子真的累了，坐在地上爬不起來。有的孩子見到了遊樂器材，馬上忘記自己五分鐘前還在唉唉叫說腳不能動了，往溜滑梯快步跑去。


而有的孩子，探索還在持續。他們遇見一只大螳螂，大呼小叫拿著他，跑來找我們。一旁的在地小孩看見了，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事物，好奇地靠近一看，原來只是隻螳螂，那個好奇的眼神，就從螳螂身上轉到孩子身上去了。大概是在想：「這些人在驚訝個什麼勁啊？」

大螳螂遇見了我們，十分緊張。孩子們決定還是快點將它放回草叢裡去。


回家的車上，孩子們問了我好幾個假設話題。像是「要是你中了12.4億，你要幹什麼？」和「如果時間停止30分鐘，只有你可以動，你要幹什麼？」

我仔細地聽過每一個孩子的答案，透過這些答案，我可以更瞭解眼前這個人對自己、對世界的認識與期待。

有一位孩子的回答引起我的注意。

他說：「我要買一棟百貨公司，裡面全部放假人，然後用槍掃射。」
我問他：「為什麼一定要用槍？用刀行嗎？」
他說：「刀子也可以。」
我又問：「那拳頭可以嗎？」
「用手不行，不夠有快感。」

我再問：「那一定要假人嗎？小白兔行不行？烏龜行不行？」
他說：「不行，要假人。」

我說：「你不覺得，會這樣想的自己有點可怕嗎？」
他說：「是假人啊。」
我：「是假人沒錯，可是假人也有『人』的意思。兔子、烏龜就不行啊，得要『人』才可以。」
他想了想，說：「那大的動物玩偶也可以。」

另一位孩子，他說他要在「時間停止」的時間裡，用一種說出來會令人皺眉頭的方法，去對一位十分討人厭的老師惡作劇。

當然，我想第一位孩子不會成為殺人魔，第二位孩子也不會真的去對老師惡作劇。

但我還是想了想，孩子這樣的想法是來自於哪裡呢？

我想是壓力。

孩子的生活和大人的生活一樣，有許多的壓力。不得不做的事、親愛的人的期望、自我要求、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討厭的人、喜歡的人喜不喜歡自己。

孩子的人生，不是只有把書讀好、把房間收好、把飯吃完。
面對人生，「好好長大」實在不太容易，需要傾訴、需要安慰、需要支持、需要被瞭解。

「好好長大」這個詞包涵了那麼多那麼豐富，我們長大了也還在長大，可千萬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