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夏日活動記錄_內灣自助旅行(Day 1 & 2)

活動名稱:2014夏日,內灣自助旅行
活動日期:2014.7.28~8.1
教育者:駿逸、阿健(第二天到第五天)、雅欣(第一天)、凌永(教育觀察員,第三天)
成員:8個小孩,2個大人


組別變動


這一次自助旅行,整個梯次的成員和組別變動十分劇烈。

在活動開始時,我們分成兩組,一組八個小孩三個大人,一組八個小孩兩個大人。可是,有兩個孩子非常不滿意這個分組,他們一心想要跟換組別。於是在第二天時,考量到孩子的心情與意願,我們做了調整,分成三小組,一組七個小孩,大人是毓惠和琦琦;另一組也是七個小孩,大人是駿逸和阿健;最後一組是四個小孩,大人是雅欣。

因為我這組後來只剩下七個小孩,於是在第三天,我們又邀請了一位候補沒上的女孩來參加(她才剛參加完宜蘭自旅,同時也是我們這組一位孩子的表姊),補足了八位孩子。這位女孩從第四天開始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歡樂地度過最後兩天。

這一個梯次,有五位孩子從來沒參加過我們的自助旅行,其中有兩位是第一次參加光合的活動。五位孩子裡,有兩位在我們的小組裡。


也因為幾乎都是舊成員組成的旅行小組,這幾天其實不太需要做什麼「教學工作」,舊孩子們已經能很自在地切換到「自助旅行狀態」,這種文化連帶著感染了新成員,所以在這方面說起來真的是非常輕鬆。

不過,跟著這群「老自旅」去旅行,上山下海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我們頭三天每晚都接近十點才回到合作社,早出晚歸,累個半死。真是有一得必有一失。

另外一個讓我們刻苦起來的原因,是有一對姊妹上一次來自旅時,跟到了一組傷腦筋的,老是躲在室內看電視,吃飯也只吃附近的,錯過了非常多好吃好玩的。後來我們其他組的人聊到那次自助旅行的經驗,這對姊妹就滿心懊悔。

所以這次自助旅行,她們多少抱持著「復仇」的心態,想要把上次錯過的補回來,什麼艱苦的行程都沒在怕的。

當然,這種事情是補不回來的,哇哈哈。(這句話是寫給那個姊姊看的,對,我知道妳有在看紀錄。)


Day 1 竹東


第一天,因為不確定各小組的狀況大人是否應付得來,我們打著「小試身手」的主意,把旅行的範圍限定在內灣線裡,好在有什麼需要支援的特殊情況時,可以即時調動人手支援。

我們這組決定要先去大城鎮竹東吃午餐。有一位孩子的媽媽曾在竹東工作過不短的時間,他對竹東懷抱著一股親切的感覺,但實際上卻又不十分認識。有一些店是他實際上吃過喝過的,但卻不知道位置,在路上偶然遇到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推薦給其他人。


在自助旅行裡,水果跟點心零食這些吃不飽的東西,算是同一類型的奢侈品。而水果又特別奢侈,因為水果通常有一個基本的販賣單位,像是一斤或一大顆,這樣一個人的旅費是買不起的,得要合購才行。合購在我們的自旅裡是稀鬆平常的事,無論是物品太昂貴、一個人吃不完,或者僅僅是為了省錢,孩子們都很擅長透過協商來合購物品。


在還沒被便利商店和大賣場完全征服的地方,可以發現這個島嶼還有另一種消費模式在運作著。這種消費模式有別於時興的「健康、環保、美觀、時尚」,在包裝上明確標示了「無果汁」,並且便宜賣十五元(○○口味冰棒,一支十元)。

常來自旅的孩子,多少都知道便利商店的食物有多麼徒有其表。所以對我和孩子來說,這種直接了當宣示自己是調味品的便宜產品,有如一百五十公里進壘的快速直球,十分迷人,連我都幾乎要忍不住買上一支。相較之下,便利商店裡那些裝模作樣但其實內容物差不多的產品,就是拐彎抹角卻不難猜中軌跡的變速球了。


在竹東車站旁,我們走進「篁城竹簾文化館」,這間展售館裡有很多精美的竹製器物,其中一只竹杯售價平實,孩子們跟我都非常喜歡,於是我們決定展開存錢計畫,之後再找時間來買一只回家。


老闆娘和工作人員對小孩非常友善,不但讓孩子們東碰西摸的,也滿足孩子們裝水、上廁所、丟垃圾等等千奇百怪的的要求。也是因為這間店這麼友善,孩子們才會想要再來購買紀念品,甚至還想帶爸爸媽媽來逛來買。即使不從兒童權利的角度來考量,尊重每一個客人,無論其年紀、性別或膚色,這才是高段的為商之道吧。


Day 1 橫山


離開竹東,孩子們心心念念想去玩水,我們就往橫山出發,想要去豐鄉玩水。下了火車,在找轉乘的公車站牌時,我們發現一間藥局裡有一艘十分美麗精緻的三桅帆船,一旁的工作桌上,還有兩只半成品。

我們在門口探頭探腦的,阿婆就出來打了招呼,我們就打蛇隨棍上攀談了起來。這位大哥一邊做一邊學,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自己研究,就做出了這麼精緻的三桅帆船。這艘展示的帆船是他的第一個作品,目前還在製作另外兩艘。簡直就是自學的典範。


等車的時光裡,孩子們邀請我一起在路旁的小盆栽裡尋找蚱蜢,他們已經發現了三隻。旅行重要的是眼光,而不是遠方。沒有眼光,再有趣的路也能走得無聊。


藥店的阿婆建議我們去內灣而不要去豐鄉,去豐鄉要走路,內灣可是有免費公車可搭。聽到免費公車,孩子們一副「不搭一下對不起荷包」的態度,說什麼都要搭。於是我們就到了內灣,繞過小路,走到河床裡。


一般的溪水滿足不了我,我提議去尋找我記憶中的一條清澈小澗。沿著河床走,我們在大小石塊上跳躍,背離一群又一群在小路口戲水的人群,背離尋常,走入荒涼。


自然總是無所保留地包容孩子,每一次見證,都讓我感動。


她向孩子們展現她的巧思與技藝。


也向孩子們展現生命的豐富與無常。



歸程,在夜晚的月台上,我們細數一天做的事,那麼少又那麼多。「少」的是還嫌不夠,「多」的是認真講起來,彷彿一直講都講不完。

這還只是第一天。我們沒有想到,連著幾天,我們都會又少又多。


Day 2 竹北

我們前一天發現有高鐵快捷公車,想來應該是免費的,於是早上起床就打算搭乘這輛公車來到竹北轉車。沒想到高鐵為了阻止非搭乘高鐵的民眾使用快捷公車,要求從高鐵開出的巴士必須檢驗高鐵票根,否則就必須收費。望著空蕩蕩的公車,我一時也說不上來這種管制措施究竟是正當的,還是不正當的。


來到竹北,我請孩子們陪我去一家名聲顯赫的早餐店買咖啡,這間早餐店的拿鐵是用豆奶而非牛奶,對我壞掉的胃來說比較十分友善。有幾位孩子研究了菜單,討論一會兒就倆倆合購飲料;有的孩子心志堅定地忍住了,走去旁邊的包子店買饅頭跟包子。

有兩位孩子對菜單裡的早餐非常感興趣,他們決定要存錢之後,找一天來這間早餐店吃一頓。


我們走進「微笑號」區間車時,剛好遇見車掌進入駕駛室,我們從門外往內看,駕駛座像是機器人的駕駛艙,儀表版上也許有某一個鈕,按下去火車就會鏘鏘鏘變成一台機器人。


Day 2 苗栗


孩子們決定午餐要在苗栗吃。到了苗栗,我們在旅遊中心發現了一本「美食介紹」,孩子們一窩蜂地想要拿一本備用。旁邊一位旅客阿姨見了,忍不住小聲咕噥:「拿一兩本就好了吧,拿這麼多幹嘛?太浪費了。」我雖然聽見了,卻沒有要勤勞回應的意思。

孩子們紛紛翻開了「美食介紹」,發現裡面盡是介紹一些炙烤牛排、生魚片之類的昂貴食物,我們根本就吃不起。於是孩子們又一個個把「美食介紹」放還原來的地方,不準備帶走了。

孩子們舉動的意涵十分清楚,他們不拿「用不上的東西」。這對稍早那位阿姨的質疑,是最有力的回應。

最後,我們在遊客中心服務阿姨的指引下,找到了「站前江記」這間小吃店,吃了一頓大家都滿足的便宜午餐。這頓午餐,也讓我們建立了向人「問路」的信心,往後幾天我們十分仰賴「問路」來找到旅行的方向感。

有個小孩說:「我們不靠google map,我們有people map。」


吃完午餐,完全沒有孩子理會我「去某一間廟看一下十殿閻王嘛」的提議,決定去銅鑼找一間「傳說中會從樹洞裡流出觀音神水」的「樹泉寺」。

不過,在找到神水之前,老自旅們都知道要把握機會將自己的水壺裝滿,才能省下買飲料或買水的錢。攜帶環保杯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旅行,就會發現大眾運輸系統對攜帶環保杯的人並非十分友善。某些車站,像是新竹高鐵站,它提供的飲水機是只能當場飲用的款式,而非上圖這種可以讓環保杯裝水的款式;而有些車站則是完全沒有開放式飲水設備,孩子們得要進入好心站務員特別開放的辦公室裡,才能裝到水。


Day 2 銅鑼


在銅鑼車站旁,我們走進了一間木作工坊。老自旅們一看到一籃檜木木片,就知道這有可能是可以索要的物品,只是老闆不在,孩子們就四散開來,去尋找老闆。


老闆親切豪邁,二話不說就把籃子拿出來讓孩子們自己揀拿。我們聊了一下,他的工作室是台鐵宿舍,他是跟原住戶承租的。而他的客戶,大多都是從台灣各地特地過來採買的。


一旁的牆上,有兩幅以達摩為主題的畫,我們以為是工作室的主人畫的,經他解釋,才知道這原來是附近一位「沒有工作的人」畫的。大哥說:「他喔,沒有工作,到處晃,現在醉倒在那邊,下次你再來,也許就看得到。」


離開了工作室,我們找到了賣相一級棒的肚臍餅老店。我覺得不怎麼和我的口味,但孩子們十分喜歡。


和一般少子化鄉下的老人家一樣,肚臍餅店的婆婆對小孩也非常友善。雖然我們一大堆人只買了一盒肚臍餅,婆婆還是從一旁的老鐵罐子裡,拿出看不出年代的糖果請我們吃。婆婆說起自己做肚臍餅的經歷,緬靦地指著牆上少女的照片,說那是年輕的她,真是一代風華。


像是這樣衝過一個地下道,我們士氣高昂地往目的地出發。


在路旁,我們遇見了「包裝」秧苗的生產線。這條生產線把秧苗捲成一捆,透過輸送帶送至鐵牛車上。我們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攀談,但在這樣的豔陽下,看著他們揮汗如雨地辛勤工作,正在遊玩的我們不禁十分心虛,提不起勇氣過去。


一輛載著「秧苗捲」的鐵牛車開出來,我們看著看著,突然都覺得很像夜市裡的烤肉串,一行人全都餓了。


路旁有好幾座像這樣的木柴山,每一座都有三四層樓高。我們問了路旁的大哥,才知道這些木柴會用來製造種植香菇的木屑。


就是這間樹泉寺,傳說中曾經有一棵古樹,樹洞裡會流出能治百病的觀音神水。


古樹不在了,科學不能解釋的治百病神水當然也不復見。不過,我們還是找到了一個貼著「法水」的桶子,每個人都裝了滿滿一罐,一路上在疲倦至極無以為繼的時候拿來喝兩口自我催眠,十分好用。


兩位有不同信仰的孩子不進廟宇,阿健陪他們在外面聊天。


魚塘、菜園,城市裡少見的事物,都讓我們多怪。


就在我們餓得頭昏眼花的時候,我們發現了這個招牌。

「松阪」滷肉飯耶!聽起來就非常高級。我們在門口興奮地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賭一把呢?老闆娘把門打開,笑吟吟地邀請我們進去,在搖擺的天平上加上了決定性的一根稻草。


就是這一碗,四十元的松阪滷肉飯,我和一眾吃過大江南北滷肉飯的老自旅小孩一致認為,這是自旅有史以來的No.1滷肉飯。


好吃到連燙青菜的肉末都一粒一粒揀起來,讓老闆娘呵呵笑。

本來以為這碗滷肉飯就是今天最完美的Ending,我們可以早點打道回府,在七點多的時候走進合作社,慢條斯理地洗澡,懶懶散散地聊天,規劃明天的行程。沒想到,後面還有一個奇遇在等著我們。


在銅鑼車站前,這一位大哥攔住我們,跟我們要二十塊錢,他說他要坐車去台北,就缺這二十塊。

我是不信的。他身上散發著酒味,眼神混沌,看起來怎麼也不似正在遠行。但我還是拿出身上僅有的零錢,邀請孩子們一起湊錢給他。有的孩子聽說「只」要二十元,脫口說出「我就可以給他啦。」,手伸進口袋就要掏錢,被我擋了下來。但這位大哥聽見了孩子的話也沒開口多要,就只是等我們湊足了二十元零錢,交給了他,他連聲跟我們道謝。

我們跟他道別,往車站走去。我跟走在我旁邊的孩子說:「ㄟ,你覺得他會不會就是那個很會畫達摩的人?」

孩子覺得大有可能,於是回頭去問,竟然真的就是他。我們試探性地邀請他為我們畫一張畫,他非常興奮地同意了,他說:「幫我買一瓶米酒、一份報紙,我就馬上幫你們畫。二十分鐘就可以畫好。」

孩子們十分興奮,紛紛自告奮勇去便利商店買,我們湊了筆錢,阿健和幾個孩子就去了。

他不知從哪裡拿來一盒工具、一罐墨汁和一卷宣紙,拿了個空罐頭當洗筆桶,我和一些留下來的孩子就幫他準備。

只是,就在他離開去拿工具時,有一位像是計程車駕駛的大伯,和一位在樹下乘涼的阿公,分別來好心地勸告我們「不要理他!」

大伯說:「他會跟你們要錢。」
我:「對啊,我們剛才已經給他了。我們想請他畫畫。」
大伯:「不要比較好,他會跟你們要錢。」
我:「你是說,他會畫好了以後,跟我們要錢嗎?」
大伯:「搞不好喔。」
我:「那我們會先跟他講好。」
大伯:「他喝醉了就會鬧事,脫光衣服到處跑。」
我:「這樣啊,那我們會注意,謝謝你。」

阿公說:「他沒有工作,喝醉了整天在這裡睡覺。」
我:「這樣有什麼不好嗎?」
阿公:「……。他喝醉了很危險!」
我:「你說的很危險,是說他曾經做過什麼暴力的事嗎?」
阿公:「……。就是很危險啦!」
我:「我知道了,謝謝你,我們會小心的。」

聽了好心路人的提醒,孩子們本來有點擔憂,就想要打退堂鼓了。但我和阿健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我們跟孩子們保證,有我跟阿健在,他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終於,萬事具備,大哥口宣了佛號,對著他畫在木工工作坊牆上的達摩像打了招呼,就開始作畫。


在作畫的過程中,我試著跟他攀談。他自稱達摩轉世,先是說觀世音現身要他畫達摩像,後又說一位台大教授要他畫達摩像。

整個作畫的過程裡,他不斷地口宣佛號、和牆上的達摩打招呼,並且三不五時打著酒嗝。在我看來,彷彿一場以作畫為基底的起乩儀式。


因為我們煞有其事地圍觀,慢慢地有越來越多人加入觀看和攝影。有一位衣著時髦的外籍女士饒負興致地問我:「這是在幹嘛?」我簡短地答她:「作畫。」

在她眼裡,這大概是一場藝術家的街頭表演。在眾多的理解裡,這種理解必然與大多數銅鑼鄉親的認識並不相符,但卻是我最想讓她知道的一種詮釋。


畫作完成,這位大哥信守承諾,除了一瓶米酒,果然分文未取。

孩子們興奮且小心翼翼地拿著畫捲,我們回家(合作社,我們暫時的家)。

在火車上,我們熱烈討論著這一場奇遇。包括銅鑼鄉親好心的提醒,包括這位畫師精湛的畫技,包括他異於常人的行止、渾身的酒臭,以及我們發自內心的畏懼和擔憂。

我曾經懷疑過「相遇」和「理解」能否形成溫柔而平等的關係,關於這個問題我仍舊還沒有答案。但這一次,我們確實透過這場相遇,而更能溫柔而平等地看待與我們不同的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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