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留在世上的方式



前一陣子,台灣親子共學教育促進會的「亂亂蛇共學團」來光合上一週的課,中高年級團體的孩子大多是「台南塾˙士哲」那裡原有的團體成員,在第一堂課短暫的相處之後,我就發現這群孩子們「很上道」——不用太多暖身,就已經上了我預先想好的軌道。

孩子們說:「你跟士哲好像。」

即使我長得比士哲帥很多,但孩子們仍舊輕易嗅出了光合和台南塾相似的課堂文化,那是我跟士哲在長久的合作反覆確認後形成的樣貌。

不在場的士哲,或者說士哲留在小孩身體裡的什麼,實實在在地讓小孩展現出某種樣子。他們看起來喜歡表達、對歷史故事有好奇,而且擅於走路。

前一陣子,有兩個小孩一路上吵吵鬧鬧追追跳跳打來打去,一不小心,一個孩子揮出來的東西打中了另一個小孩,臉上淤青,有些傷痕。被打中的小孩坐下來哭了,不小心打到人的小孩緊張地晃來晃去。助教抱著受傷的小孩,拍拍他,陪他慢慢地哭;我把「肇事孩」拉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說:「沒關係,我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想是因為這樣,打人的小孩終於擺脫被指責的擔憂,而能蹲了下來,以一個好朋友與「造成意外事故者」的身份,好好地關心被打的孩子:「你還好嗎?」被打的孩子專心地哭,沒有回答。

漸漸地,被打到的孩子收拾了傷心,我們開始找路回家。找路的過程很有趣,小孩走著走著,都開心了起來,兩人一不小心開始說話,又一個不小心就打打鬧鬧了起來。

看他們相處互動毫無窒礙,事情過了嗎?

走著走著,打打鬧鬧,那個不小心被打到的孩子,在打鬧中突然又說:「我要跟你媽媽說!」那個不小心打到人的孩子,聽到另一位孩子這麼說,臉上籠罩著一股陰霾。

事情還沒過呢。

我問「肇事者」:「你回去會被罵嗎?」
肇事孩苦著臉說:「不會,只會被唸吧。」
我:「嗯,那要不要我幫忙想個辦法,讓你不會被唸?」
肇事還:「好。」
我建議他,先取得「被害者」的諒解,然後再取得「被害者」媽媽的諒解,最後,好好開誠布公地告訴媽媽你做了什麼,以及你為此而做了什麼努力去彌補。

他同意我的建議,去問「被害者」:「你可以原諒我嗎?」
被害者笑嘻嘻地:「不要,我要跟你媽媽說。」
肇事者又問了一次:「你可以原諒我嗎?」
被害者仍舊笑嘻嘻地:「不要,我要跟你媽媽說。」

肇事者無可奈何地走開了。但下一個瞬間遊戲開始,他們又打打鬧鬧地玩了起來,甚至結成同盟一致對外。

看著這麼奇怪的情境,我試著去猜被害者之所以不願意放手的原因。

在一個遊戲的空檔,我抓著機會問他:「你回家會被罵嗎?」
被害孩:「不會。我媽只會說你自己要玩的。」
我:「所以,你是希望媽媽能夠秀秀你嗎?」
被害孩點點頭。
我:「那麼,你是因為知道你的難過不會被秀秀,想要他也不好過,於是想要跟他媽媽告狀,讓他被罵嗎?」
被害孩點點頭。

我不能確定孩子說的是不是真的。他是順著我的答案回答嗎?還是這真的是他的心情呢?

只是,即使不能確定這兩位孩子是否真是如此,但我們還是可以想像,在某一種情況下,確實可能會有這樣的心情吧。

在小孩的角力裡,有時小孩之間已經都解決了,但大人對小孩的影響,卻這樣那樣地在小孩之間流動著。

親傳兒,兒傳孫,一代一代。這就是我們留在世界上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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