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走路,課程記錄(4.8)


孩子走近這片牆,看著它,說「堆得真好看。」就這樣,教育就已經發生了。這就是光合「走路」的意義。

課程資訊:http://blog.roodo.com/edu_genelu/archives/19210464.html
路程長度:約11公里

成員:13人。小孩兒8人,最小的正在大班。大人5人,有工讀生仟惠、半薪支援者兆戊、無薪支援者安邑、教育觀察員君玲,還有駿逸。

教學設計 / 文字、攝影紀錄:駿逸

從文化中心坐車到南寮遊客中心,下了車,稍微解釋了一下地理位置,我們就開始11公里左右的步行。我就簡短地以路途中的事件,來介紹我們的這一天。

沿著海岸走,我們用雙腳往頭前溪邊靠近。為了讓教育發生,我們盡可能地匯聚對觀察世界有熱情、又愛玩敢玩的大人,請他們來跟孩子們展示他們與世界互動的方法。

 
我們在路旁的空地邊邊,發現一個有輪子的木造殘骸,兆戊帶著幾位孩子把它搬出來,讓它陪我們一起歡樂。最後我們把它推回邊邊,跟它告別,感謝它的付出。


走進一間可能已經被遺忘的房子裡,端詳裡面被遺棄的家具。



走上一條日常不會走的路,忍受不確定是否要折返的擔心。

要是能就此熟悉了幽暗與混亂的味道,也許很好,因為有些畫面與感受,只有進去了才經驗得到。


在南寮市場,想上廁所的孩子不敢去問哪裡有廁所,另一位孩子帶著他,輕輕鬆鬆地就問了。就這樣透過他人,看見自己的可能性,也看見自己害怕的事情,其實並不那麼可怕。孩子們往廁所走去的時候,我聽見身後的阿姨對我們的大人說:「孩子好有禮貌。」

上完廁所出來的孩子,說這是全市第一名的公廁,讓我們沒上廁所的人趕緊慕名而去,以免終身遺憾。裡面氣味清爽乾乾淨淨,大家都覺得名不虛傳。


累了,就和喜歡的人坐下來休息。練習不急著去哪裡,也不急著做什麼。

不急著去哪裡,是因為每一個「這裡」都可以是目的地;不急著做什麼,是因為「什麼」都是值得做的。

  
像是這裡,是創作的素材產地。


而這裡,是理解庶民豐富生活樣貌的窗口,和思索這些樣貌的論壇。

在豆子埔溪的便橋上,有一家三代人,來這裡捕魚。孩子們很感興趣,團團圍繞著看。


從他們的言談舉止看起來,阿公似乎不是熟手。但即使被不熟練地撒出去,漁網仍然呈現很美、很有力道的形狀。


魚補上來後,為了怕魚溜走,奶奶走過來踩住魚;而小孫子們,也許是出於好奇,又不敢用手去觸摸,也用腳去觸碰還在掙扎的魚,雖然未必是我們喜歡、接納的,但這是他們和世界互動的方法。這些,孩子們也都看見了。後來安邑說:「孩子們看起來,震驚也訝異,但是又很好奇,忍不住想看。」

有一位女孩說:「我覺得他們很奇怪,他們竟然這樣抓魚。」
我問她:「妳不吃魚嗎?」
她小聲地說:「有時候。」
我:「那有什麼不一樣?」
她想了想,說:「他們抓太多了,抓那麼多,根本吃不完。我覺得這樣很討厭。」


當然,也有磨練體力與意志的場地。大班的女孩說:「我腳破皮了。」一點都不驚慌。我請她讓我看她的傷口傷口,淺淺的擦傷。我說:「我覺得這樣很好,有一點受傷,一點點痛,很不錯。」她開心地走開,繼續她的自我鍛鍊。


四點時,離解散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但我們大約還有四分之一的路程。我跟孩子們解釋我們的處境:「時間不太夠,我們進度有點慢。我覺得我們不一定要走完,一邊走一邊玩也很好,我們可以請爸爸媽媽來這裡接我們,雖然有點麻煩,但我覺得我可以接受。不過走完也很好,有完成一件困難事情的感覺。」孩子們決定要走完全程,於是我們開始趕路。

在路途上,孩子也要練習成為一個成熟的人,在每一次要修正計畫的時候,決定與承擔。


水喝完了,跟我一起去「討水」的孩子,坐在好心人的大門口前休息。他們說:「她人好好喔。」


路再長,堅持走下去終究會接近終點。


然後,在完成的時候,享受對自己的滿意,疲憊地笑出來。

就是這一天啦。

接下來,我們談談旅程中另外一件教育事件。

有兩位大女孩,和一位小女孩(晨晨)發生了衝突,其實不是很嚴重的事情,但大女孩擺出了拒絕的態度,讓傾慕大女孩的小女孩擔心受怕:「要是從此不被接受了,那該怎麼辦呢?」

我幫小女孩去向大女孩訴說她的心情。

被我找來的大女孩們,一位女孩還很單純,搞不清楚狀況,另一位卻已經知道我要說什麼,顯得不安緊張。我說:「晨晨覺得很害怕,怕從此不被妳們喜歡。」單純的女孩開始解釋和告狀,但我不關心是誰欺負了誰,我在乎的是:「妳的選擇讓妳成為什麼樣的人,而那樣的妳自己,是妳想要變成的嗎?」

不安緊張的女孩說:「我不知道我要不要討厭她。」

我說:「妳們可以討厭她,但是,我覺得如果因為一個人做了一件妳不喜歡的事,從此妳就討厭她,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這兩位大女孩的心,其中一位還嫩嫩的,另一位卻超齡的成熟了。心還嫩嫩的女孩,因為跟我們不很熟,不很清楚我們從來不打罵小孩,所以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一直覺得自己被罵了。她走開以後就去跟朋友抱怨:「那個小女生做錯了還跑去找大人告狀。」

而另一位超齡成熟的女孩,哭了。

我陪在旁邊,但我不確定她是否想要我陪;不過因為我跟她很熟,在她沒有指定一個陪伴她的對象,也沒有要求想要自己獨處之前,我想要一直陪她。

我看著她,她就是一直哭,捲屈著身體,很難過的那種哭泣。她的內在正運轉著什麼呢?

應該有生氣,這生氣應該是向著我,可能也向著那位小女孩,當然,也可能向著被我指著說「殘忍」的那個自己。

我們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等待。其中有一些孩子或許學到了「當有人哀傷時,我們可以這樣重視與等待」,而另外那些孩子,則至少沒有學到「當有人哀傷時,我們不必(或不需要)重視或等待」。

我們還在等待她的眼睛停止滴水,但天空滴水了。

我請孩子們靠過來,向他們解釋:「現在我們有人還不想走,但是好像要開始下雨了,附近似乎沒有避雨的地方,所以我想知道你們的意見。如果我們不想要淋雨,我們不能再等待不想走的人,得要馬上出發;而如果我們想要等待不想走的人,我們就可能會淋雨。」

孩子們選擇等待。有些孩子是願意等待。有些孩子是因為根本不覺得在等待,他們正玩著呢。有些孩子,我猜他們是想要淋雨。

又過了很久很久,難受的孩子慢慢地從心裡面走出來,開始活動身體,加入其他孩子的活動。然後,我們開始前進。

不知道什麼時候,成熟的大女孩走到我身邊,勾著我的手,要我背她。我們開始討價還價:「到右邊第二根電線竿」、「右邊第三根」、「左邊第三根」、「好!」。

從我背上下來的大女孩,迎來了拿著小本子的晨晨。大女孩耐心傾聽晨晨討好的話語,照顧晨晨想要被接納被看見的心情,對她非常非常溫柔地說話。在往後的一路上,我不斷地看見大女孩帶著晨晨,聽她說話、對她說話,指給她看那些讓晨晨開心的事物。

有一次,她過來走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忍不住對她說:「我覺得妳對晨晨真好。」
她說:「有嗎?」

有,我都有看見。

我們沒有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但我希望她因此更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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