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冬日 台南自助旅行 Day 3~5 (駿逸組)

日期:2015.2.9~2.13
教育者:駿逸、琦琦
成員人數:14人

Day 3 南鯤鯓→鹽水


旅行當然並不總是順風順水,也是常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到了鹽水,有的孩子堅持要「不看地圖亂走,遇到什麼就看什麼」,有的孩子想要「去看看觀光地圖上面講到的那些東西」。

遇到意見不合,孩子們習慣使用的方法要不是投票表決,就是分成兩個陣營各自大喊「不看地圖!不看地圖!」跟「看地圖!看地圖!」這兩者都是在比拼誰人多,說起來沒有哪招比較高尚。

在一起行動的前題下,我提醒他們,如果他們都只顧著自己的意見,而不打算要理解、考慮對方的想法,那我們必然不可能有共識,我們就非得要停滯在這裡了。

帶著向前走的期望,孩子們練習慢慢說話,仔細聆聽,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聽清楚對方想要的是怎樣。我想,在一個不可輕易拆開的群體裡,民主和自由就是這樣的,你退一點我讓一點,在兩者之間找出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共識。
一位來過鹽水的小孩,把當初聽見的導覽知識背得滾瓜爛熟,一直拉著我到處解說。前一天我才剛經過鐵道迷小孩的疲勞轟炸,今天又遭遇「解說控」小孩的疲勞轟炸。

孩子們跟巷口的商店借廁所,老闆娘指著不遠處一間叫做「月津故事館」的老屋,用複雜的表情說:「我這裡沒有,你們去那裡上吧。那裡剛跟政府申請補助,弄得蠻漂亮的,可以去看一看。」

那種複雜的表情很難說明。在說到「跟政府申請補助」時,似乎有一點點輕蔑,在說到「弄得蠻漂亮的,可以去看一看」時,又好像有一點佩服。


走進故事館,一位大哥跟我們解釋月津港(鹽水港)的歷史風華,最後半推薦半推銷我們在後院新開張的餐廳用餐。


我們坐下來點完餐之後,大哥走過來我們的桌邊,為我們唱了幾首詩。

在來鹽水之前,士哲曾說我們可以來找找看一間老街上的咖啡屋,老闆會十分熱情為我們解說。我們還沒走到老街,但這位老闆看起來十分神似士哲形容的那位老闆。我於是請問他那間咖啡屋,他露出複雜的表情:「那是我們以前經營的,現在交給當地人經營。」

這一組表情,跟巷口商店老闆娘的表情十分接近。

現在回想起來,我猜這位大哥要復興的「月津文化」,跟街上商店老闆娘想像中的「鹽水文化」,可能是兩回事吧。認真熱心的社區工作者,與部分在地住民之間的關係,有時也許就是這一組表情。


無論如何,鹽水意麵非常非常好吃。


熟悉光合自助旅行的朋友應該都知道,對於貧困拮据的我們來說,集資購買一盤青菜幫助排便大概就是我們的極限了,不可能點小菜這種昂貴高級的食物,那麼為何我們桌上有小菜呢?

這是因為仙女下凡啊。

有一位小孩的媽媽,有時會另外開車來到跟我們旅行的同一個區域,偶爾她會顯靈一下,為我們帶來食物,拯救我們這些貧困的羔羊。


前一天我們聽來過鹽水的士哲那組說,有一間天主堂十分有意思,有意思的程度,讓一位信仰基督教的小孩幾近崩潰。我們特地找了過去,一走到正門,就看見門口兩隻石獅子。


這是天主堂的內部,非常徹底地在地化。甚至還有一個大香爐在佈道台前。當時我以為是少見的在地化方式,但後來聽一位朋友解釋,才知道天主教在各地都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融入在地的文化。她說:「在菲律賓,耶穌會被畫成菲律賓人;在非洲,耶穌就會被畫成黑人。」


柱子上有宮廟常有的捐款人姓名落款。


在鹽水老街上的廟埕前,孩子們把外套捲一捲當成球,打起了棒球。這個廟埕多久沒有小孩在上面玩耍了呢?

這時,有一個小孩要回家了。

我們這一組裡,有一位孩子第一次離家那麼遠那麼久,我們才剛到台南,她就開始想家了。她非常努力才讓自己撐到現在,今天終於忍不住了,她決定要跟仙女阿姨先回家。

仙女阿姨的女兒看到好朋友要回家了,媽媽也要回家了,她也開始想家。但仙女阿姨的女兒不是第一次離家了,這是她第四次參加光合的自助旅行,她很清楚回家會錯過的東西對她來說有多麼可惜,於是她抱著媽媽哭著說:「我想回家。」媽媽說:「妳可以回家啊。」小孩又說:「我不想回家。」

仙女媽媽做了很多努力,也提出一些條件,來增加小孩留在這裡的動機。最後,這位小孩決定要留在這裡,跟媽媽和好朋友告別。

接下來的幾天,她想家的時候,就走到我的身邊,跟我說:「我好想回家喔。」讓我陪她聊聊天,或許就是排解一下情緒,或許試著轉移注意力。就這樣努力著,也享受著旅行,直到回家的時候來到。


走在即將舉辦燈會的月津港邊,有個孩子撿了一個檳榔果實拿給大家看,我們都覺得非常好看,就四下搜尋了起來。一位正在施工安裝流動廁所的大哥指著一旁的小苗說:「這是檳榔苗,你們要不要乾脆拿回去種?」他一旁的同事也不太認識檳榔樹苗,好奇地問他,他說:「我們小時候都在玩這個啊。」


走到重新整修後開張的鹽水戲院,孩子們坐著看了好久的大台南觀光影片。


走出戲院,我們找到了地圖上標示的冬瓜茶。


照片看不清楚,這鍋子裡可是有一大堆蜜蜂在鑽動。老闆說,只有天然的才會有蜜蜂來,蜜蜂是很嚴格的。


荒廢的製藥廠門口,開了一牆的花。孩子們走上階梯坐著,我要他們讓我拍張照片。


晚餐,我們本來要吃士哲他們大力推薦的豬頭飯,但冬瓜茶老闆告訴我們,豬頭飯只有開到中午,我們就這樣哀傷地錯過了。好加在,在一個轉角,我們遇見了一碗35元,排骨飯。雖然只有排骨,但是便宜又好吃。


稍早在老街上,孩子們對坐在那裡磨刀的年輕人視而不見,但這次在大街上,小孩們突然對在磨刀的大哥感到好奇。孩子們去問大哥「可以看嗎?」大哥跟大姊開心地邀請孩子們進去店裡面參觀。


孩子們問起這一張上面有裝置的板凳,老闆說不清楚,要問老闆娘,說是老闆娘的爸爸那時候在用的,這麼聽起來,老闆的手藝是繼承自老丈人的。

老闆娘出來說,這是一個把鐵「磨薄」的裝置,也就是把刀具的「刃」初步磨出來的裝置。

老闆一聽老闆娘的解說,馬上就知道用途,他說:「這個啊,對了,老街那邊應該有一個年輕人在表演啊,你們沒看到嗎?」


在鹽水,許多宮廟跟家戶之前都有這個重要的裝置,孩子們沒注意到,是有個熱情的路人主動跟孩子們介紹了它的用途。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


天黑了,夜市擺了出來。我們開心地走進去。鹽水夜市好大,我們都十分開心。而且因為孩子們口袋已經空空如也,我一時心軟,覺得走進夜市兩袖清風也未免太過可憐,就補助了每位孩子一人二十元的夜市基金。

大夥開心地走進夜市,慢慢逛著逛著,我突然間想到「最後一班車是幾點啊?」打開資料一看,發現離末班車只剩下三十分鐘。孩子們知道這個噩耗之後,也無心逛夜市了,隨便買了兩三個隨處可見的夜市麵包,我們就跑向工車站,深怕錯過最後一班車。

坐上車,我們遇見一位有趣的駕駛,他把我叫到駕駛座旁邊的位置,跟我說了很多這一帶的事情,最後還把我們直接載進去南鯤鯓代天府的廟埕裡,讓我們少走了好大一段路。他告訴我他明天的班表,交代我說:「你們明天要是坐我的車,直接走到後面就好,小孩子出來不用錢啦。」


回到房間裡,士哲進行了這次旅行的最後一個教案,介紹了五條港,讓孩子們都非常想去。

開會的時候,我們這組的孩子考量了去五條港要花太多的交通費,決定隔天要是去第一天就想去的麻豆,途中在學甲吃個午餐。


睡前,孩子們畫下今天的印象。


Day 4 南鯤鯓→學甲→麻豆


學甲的慈濟宮,也是鹽分地帶的大廟。這座廟裡有許多國寶級交趾陶大師葉王的作品,還附設了葉王的交趾陶文物館。


葉王的作品表情生動,細節豐富。小孩說這是羅士哲跟盧駿逸。


真的超厲害的。還好這些文物都有被搶救起來保存,我們才看得到。


文物館裡還有展出許多化石,有動物、貝類和植物,也有石器時代的工具。


吃完午餐,我們往公車戰出發,坐車往麻豆。路旁一旁人家曬的菜乾引起孩子的注意,我們都看不出是什麼,問了主人,才知道是花椰菜乾。我問大哥:「北部好像比較少看見。」大哥說:「北部沒日頭吧?」


麻豆,用台語發音的話,在西拉雅語裡是「眼睛」的意思,取其在周遭西拉雅部落中間位置之意。


故事館的工作人員放了部影片給孩子們看,大姊說:「你們認識字嗎?要是看得懂的話,我要強迫你們聽台語唷。」不過我們禮拜有小一的孩子,字認識得不多,阿姨就放了國語的聲道。

無論是那位在鹽水進行「文化復興運動」的大哥,或是這位故事館的大姊,都展現了一種身為「台灣人」的自覺,積極地為自己理想中的台灣付出努力。

來到南部之後,那幾個在學校裡稍微學會一點台語的孩子,每次遇到有人用台語溝通時,就試著用自己蹩腳的台語來表達自己。也是在這樣的場合裡,孩子們在學校學習的「本土」語言,才跳脫了娛樂性的歌謠,走入實用的層面。

這部影片敘說了荷蘭人與西拉雅人的衝突,但對於漢人與西拉雅人的衝突卻隻字未提,只說:「西拉雅人並沒有就這樣消失,而是像風中的種籽,飄散到各地。」畫面上畫出幾個箭頭,表示了西拉雅人從西部海岸平原遷徙到西部內陸山地,甚至是東部山地的現況。

在二樓,我試著向孩子們補充這一個幾乎可以確定是出於「故意」的缺漏,並且也不諱言我的感想:「我們漢人實在是一個十分不善於反省的民族。」


這個園區包括了古麻豆港碼頭,滿潮時,海水沿著水路倒灌,帶來大海的味道。


除了味道,海潮也帶來生命。這些巨大的扇貝殼就這樣散佈在古碼頭旁的泥地上。孩子們想要跨過繩子下去撿,故事館的解說大姊擔心孩子們失足,特地帶著孩子們回去故事館裡,把自己平日收藏的扇貝拿出來分給孩子們。

聽大姐說,有時候附近的移動勞工會來撿拾扇貝烤來吃。


離開倒風內海故事館,我們往麻豆街上走去,此時已經一點左右,我們一行人餓個半死,終於遇見一間麵店。

這間麵店從外面看起來不太顯眼,我們進去找桌子坐了下來,孩子們四下沒看到菜單,問了老闆,老闆說「沒有菜單,直接跟我講就好。」沒有菜單,孩子們都不會點菜了。我幫忙問老闆有什麼可以吃的。老闆說:「只有乾麵,湯麵。」

在我的經驗裡,這種只賣一種東西的老店,大約就是極厲害的店,因為一招就能走遍天下,用不著其它花巧了。


你數數看這桌子上有多少碗,就知道我們覺得這麵有多好吃。我們這桌一開始點了三碗,後來又合點了一碗大的一碗小的。老闆看我們小孩在算錢,想吃又一副窮酸樣,就主動送了我們一碗。光是我們這桌,就吃了五碗小的一碗大的。這還不算隔壁桌兩個小男孩,也一人吃了一碗。

麻豆南勢保安宮旁,無名麵店,好吃好吃。


吃飽了,我們繼續往前走。路旁一個燒柴的鍋子正冒出滾滾濃煙,引起孩子們的注意。孩子們去敲門詢問,一位大姊出來,告訴我們這是雞精,燒的是柚子樹。她詳細說明雞精與雞湯的不同,燉這鍋雞精,可是要花上十二小時。

到了麻豆街上,我們試圖尋找傳說中的麻豆碗糕,但最出名的那間只賣早上,不出名的怎麼樣都遍尋不著。問了路人也沒有結果,最後只好放棄,隨便找了路邊攤解決。


回程的路上,我們又遇到一個喜歡小孩的駕駛大哥。他跟孩子們聊烏腳病、聊麻豆代天府跟南鯤鯓代天府「一個正宗,各自表述」、聊鹽分地帶的各種故事與傳說。

回到香客大樓,經歷了四天的旅程,孩子們都累壞了,躺下去沒兩分鐘就睡著了。


Day 5 南鯤鯓→新營→新竹

最後一天,我們約好要睡到自然醒。要吃早餐的一起出門,不吃早餐的,就待在房間裡鬼混。


十一點退房之前,我們把行李收拾好,準備離開了。我跟同房的孩子說:「現在你們可以考慮一件事情。有些人離開房間時,會像我一樣,把床單、枕頭跟棉被稍微整理好,把垃圾都大致丟進垃圾桶;而有些人則不會這樣。這兩種人也沒有什麼好或不好,但前面那一種人,比較不會造成收拾的人的麻煩。你們可以自己選擇要當哪一種人。」

孩子們決定要巡視整理房間,然後我們一起離開。


到了新營,有位孩子堅持要去新營鐵道園區。時間很趕,有些孩子支持,有些孩子反對,但出於對他的包容,在一陣協商之後,我們還是都跟著去了。孩子們在一個政府機關旁邊看見一個籠子,裡面關著一隻松鼠。孩子們想要放了他,我建議他們先去問一問裡頭的人。

一位知情的小姐走了出來,她陪著孩子們去對面問放籠子的人。


一位大哥走了出來,笑瞇瞇地跟我們解釋他抓松鼠的緣故:「這松鼠可以跑那個輪子啊,很有趣耶,給小孩玩的啦。」

我們世故的大人在旁邊迂迴地說:「這是野生的耶。」「會不會有恐犬病?」孩子們則直白地問:「牠是野生的耶,你怎麼可以抓他?」「你為什麼不去用買的?」「這樣他不是很可憐嗎?」

也許是小孩的問題太難回答,大哥只好陪著稍微有點心虛的笑臉,做一些沒有說服力的解釋。


好不容易走到了鐵道園區,我們也用完了時間,得要趕回車站搭車了。孩子們買冰的買冰,買蛋捲的買蛋捲。烤蛋捲的大姊不斷請我們試吃,吃到我跟琦琦都不好意思起來。但孩子當然是不會不好意思的,阿姨拿出多少,他們就吃多少。

我一邊跟阿姨說「不好意思」,一邊試圖把黏著吃試吃的小孩拐走。阿姨說:「沒關係啦,這NG的,也不能賣。」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小孩不走,阿姨恐怕會一直繼續NG下去。


回到火車站,跟另外一組會合,順利搭上了火車。

五天的旅行,對某些孩子來說,是第一次,對某些孩子來說,是許多次裡的一次。這些孩子裡,有些將會繼續跟我們走到這個島嶼的其它角落,聽見看見土地上的各種故事。

我有時會因此希望自己能活得更為長久,好能看見這些孩子未來的樣子,看見他們會用什麼姿態,站在這個島嶼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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