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冬日 台南自助旅行 Day 1 & Day 2 (駿逸組)

日期:2015.2.9~13
教育者:駿逸、士哲、琦琦、小莫
成員人數:14人

Day 1 新竹→南鯤鯓→蚵寮



離開「家」去旅行,是人生中頭等重要的事之一。

沒有父母噓寒問暖,也沒有父母提醒叨唸,熟悉的玩偶、枕頭和床頭燈都不在身邊,跟著熟人和半生不熟的人,去到全然陌生的地方。自己被拋擲在與日常生活殊異的環境裡。

好在,我們的小孩都能夠自己決定要不要來,也都能自己決定要不要離開。這樣的一個人,才能開始學會如何成為一個旅行者。

這一次,我們的孩子裡有幾位第一次參加光合自助旅行的孩子,也有好些孩子已經有了十分豐富的經驗。
老鳥跟菜鳥之間的差別,大致上可以從「吃的食物」跟「提議要進便利商店的頻率」來區分。所有的孩子都得要從菜鳥開始,從不健康又昂貴的便利商店食物、零食和飲料開始吃,慢慢發現這樣的食物其實也沒什麼好吃的,然後開始學會吃飯,吃麵,吃在地的小吃,喝青草茶。


這棟宏偉的建築,就是我們住宿的地點,南鯤鯓代天府的鯤鯓王會館。跟我們住過各種地方的老鳥大喊:「香客大樓果然就是高級啊!!」


簡單分了房間,放好了行李,我們說這次旅行的第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幾乎完全刪減自王家祥的《倒風內海》這本小說,為了要讓篇幅縮小到小孩能夠專注的範圍裡,要刪減哪些環節著實讓我傷透腦筋。這本書十分好看,各位可以考慮買一本回家。


聽完了故事,我這組的孩子們都想要好好看看這座在西拉雅預言裡的漢人大廟。南鯤鯓代天府不愧是南台灣首屈一指的信仰中心,氣勢不同凡響。我們一殿一殿地看過去,要是我知道那尊神明的故事,就說給孩子們聽。


還在興建的凌霄殿裡,供奉的是玉皇大帝及各種自然神祉,非常非常非常富麗堂皇。有個孩子繞了進去又繞了出來,眼神恍惚地說:「黃金……黃金,好多的黃金……。」我則是跟其它孩子們大呼小叫地:「好亮啊!我快瞎了!」惹得香客們不斷斜眼看我們。


走出南鯤鯓,看了看地圖,我們想要走去北門。


路旁有一個水池邊寫著「土龍畜養場」,我們想要找人問問,但一旁的建築物裡沒有人應門。


這一路實在太遠,走著走著我們就放棄了,繞進了路上見到的一個小村落,蚵寮。

蚵寮,村如其名,路旁就有大嬸在剝蚵仔。一位女孩熟門熟路地帶我們走進市場裡,裡面有她姑姑和伯伯開的理髮店和中藥店。姑姑和伯伯嚇了一跳,我們一直慫恿她進去跟姑姑伯伯們要東西給我們吃,但女孩說什麼也不願意。

因為快餓死了,我們決定要提前吃晚餐。剛好蚵寮的廟埕前正在擺小夜市,我們就衝進去吃了。


我們讓小孩從垃圾食物進入正常食物的方法很簡單,一是不嘮叨不阻止,二是吃給他看。在有限的旅費限制下,買了這個就沒了那個,大多情況下,孩子們會漸漸放棄零食,投入正餐的懷抱。而且中南部的食物大多遠比新竹的好吃,只要吃過好吃的肉圓、炒飯或米糕,喝過正港的青草茶,一般來說,人都會做出理性的選擇。

當然,還是有些孩子一邊看著其它人吃好吃的,一邊流口水,把錢省下來買玩具。我雖然同情他們,但也衷心佩服他們這種含辛茹苦的意志力。假以時日,他們或許也會從國外或是哪個異鄉,帶回省吃儉用才買到手的珍貴寶物吧。


天黑了,我們又經過外牆上寫著「土龍」的魚池和工廠,有些孩子想要去一探究竟,有些孩子想去7-11。我們在7-11安頓了部分的孩子,帶著另外一些孩子冒昧地跑去敲門,主人不但熱情地跟我們解釋土龍為何物,還邀請我們進去工廠參觀。原來,這是一間虱目魚除刺和包裝的工廠,桌上那些,就是已經除刺的虱目魚。主人說,一尾大概要手工挑十分鐘左右。

「做的還不夠賣呢!」主人說得豪氣。

兩群人會合之後,參觀虱目魚工廠的孩子興奮地說著自己看到了什麼,7-11組的孩子沒特別說什麼,但改變已經發生了。


當天晚上,我們開會決定隔天的行程。有人主張去麻豆看看西拉雅的文物館,有人想要去新營看鐵道園區。最後,我們取了個折衷,先去今天沒去成的北門吃早餐,然後再去蕭壠(西拉雅)文化園區,它曾是佳里糖廠,也有鐵道和火車頭。


睡前,孩子們在筆記本、明信片上,畫下自己一天的見聞。



Day 2 南鯤鯓→北門→佳里(蕭壠)


一早被小孩叫起床,整頓整頓就出門了。有些孩子學著看車牌,想要弄懂這套大人世界的複雜規則。


北門是個有趣的地方,主要的街道上有一些觀光客,但數量並不多,更多的本地人來來去去忙碌自己的,店鋪的樣子、販賣的物品等等,似乎並沒有被觀光事業影響太多。我們找到一間傳統早餐店,就是傳統的口味,不特別好吃,也不特別糟。


這一年來,我對宮廟的興趣從神明的故事與典故,延伸到建築的藝術上。許多宮廟的剪黏、繪畫和交趾陶都十分精彩,其中有些故事,像是三國演義裡的橋段,也是孩子們朗朗上口的。台南的許多廟宇有很大器的剪黏作品,儼然就是一個戲臺的片刻。上面那幅作品,是三國演義裡的苦肉計,倒在地上挨打的,正是鼎鼎大名的黃蓋。

拐了個彎,我們看見了北門遊客中心,跟廟口不同,那裡塞了滿滿的遊客。我們看到一群又一群孩子壓抑著興奮走在隊伍裡,或者排排坐好吃飯捲。對照我身邊走得一路張牙舞爪的孩子們,生命的種種樣貌和際遇,竟是如此截然不同。


遊客中心裡收藏一只抹香鯨的標本,它巨大的身軀讓孩子們對故事裡的「鯨骨之海」有了更踏實的認識。


遊客中心不吸引我們,我們回到小巷小弄裡,尋找樂趣與經歷。像是一串虱目魚掛在竿子上,坦率地露出所有的肌肉紋理,讓我這幾天都吃不下虱目魚粥。


接著,我們走到附近的鹽田。遠遠地我們就看到一位阿伯在「工作」,孩子們趴在旁邊的欄杆看,看著阿伯有一搭沒一搭地把小鹽山山腳的鹽鏟到山頭上。只是我研究了很久,都搞不清楚這種勞動的目的而在。我想阿伯的工作,或許就是表演這樣的「勞動」吧。


離開鹽田,我們路過一間房子,裡頭有兩個阿姨在剝蚵仔。孩子們不怕生地去搭訕,勞動中的阿姨跟坐在一旁的阿伯很大方自在地容許孩子們在旁邊囉哩囉唆走來走去。孩子們在地上發現一種螃蟹,數量非常龐大。

孩子們從地上把小螃蟹們一隻隻撿起來,小心地捧在手上,緊張地問阿姨和阿伯:「他們會死嗎?可以放在水溝裡嗎?」阿伯說:「要放在鹹水裡啦。」小孩又問:「那旁邊的水溝是鹹的嗎?」另一個小孩回答:「是啦是啦,我剛才不小心有吃到一點。」

於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救援行動開始了。

孩子們來回奔走在房子跟水溝之間,一隻一隻螃蟹地拯救。要是裡面有一隻螃蟹精,我們這幾天大概就不愁吃穿了。阿姨阿伯們也不笑孩子們傻,還找了幾個容器讓孩子們裝,大大提升拯救行動的效率。

時過中午,我雖然很餓,但也不想就這麼打斷孩子們拯救生靈的願望。只是好不容易快要把滿地的螃蟹撿乾淨了,不知何時出門去的阿伯又拖了一車的牡蠣回來,一籃一籃的牡蠣倒在地上,小螃蟹又爬的到處都是。小孩說什麼都不放棄,頗有「地板不空,誓不吃飯」的氣勢。

但小孩終究不是地藏王,沒有那麼大的願力。終於,大多數孩子們跑累了,提出要去吃飯的建議,那一兩位還很熱衷的孩子,也同意先吃飯再回來繼續拯救行動。


只是,好不容易大家走到廟口有食物的地方,騎著摩托車拖著另一車蚵仔的阿伯從我們面前經過,跟我們熱情地打了招呼。車子過去,拖著散落一地的螃蟹跟小魚。


兩個眼尖的救援狂熱份子忍不住又從地上拾起了幾隻小魚跟螃蟹,說要送回遠方的鹹水溝去。看著拔腿快跑的孩子背影,我那時多少有點絕望,阿伯一車一車的載來,小魚小蟹一隻一隻地掉,我該不會要就此被餓死在這吧。要是因為這種原因而死,墓誌銘要怎麼寫才好呢? 這兩個孩子大概可以寫上「螃蟹拯救者」之類的稱號,還算是有點神氣。

後來,我好說歹說才讓孩子們先放下拯救行動,一起去吃了午餐,吃完了午餐,兩個「螃蟹拯救者」也已經淡忘了拯救螃蟹的熱情。往佳里的公車還沒來,我說:「我要四處繞繞,有人要一起去嗎?」大多數孩子都要跟來,我想是上次待在7-11而錯過虱目魚工廠的經驗,讓大多數孩子們開始試著把握探詢新事物的機會。


我們繞進了一個小巷子,意外來到北門「烏腳病紀念館」,這張筆記是裡面的展覽品之一,應該是王金河醫師的筆跡。


孩子們「自然地」混進了一團大學生的導覽裡,跟著看了紀錄片。裡面空間狹小,我不好意思佔用位置,就退到外面去等待。


這幾個意外遇見的截肢標本,開啟了一位孩子這幾天的夢魘。據他所說,這些標本讓他想到死亡。

截肢標本確實令人怵目驚心,但這位孩子害怕死亡的範圍十分廣泛,他在往後幾天持續反對去參觀西拉雅的文物館,因為「西拉雅人會打打殺殺的,而且他們已經死掉了」。這位孩子非常畏懼死亡,他畏懼的程度,反而讓死亡無所不在。

但有些孩子對死亡的心裡防衛機制相對來說也已經很完整了,他們對這些標本不怎麼畏懼,即使在後來我們討論佳里的陰廟文化時,這些孩子也十分有興致地討論。

在往後幾天裡,我們盡可能照顧這位孩子害怕死亡的心情,閃避開那些會讓他聯想到死亡的情景。在某些文物館,有些孩子會先進去查探有沒有「死人標本」,確定沒有後,才出來通知他,讓他能夠放心進去。

但死亡是閃避不掉的。要如何在現有的條件下,協助孩子們修築夠好的防衛機制,來面對、討論死亡,是我仍在煩惱的問題。


因為意外跟上了一場紀錄片的關係,我們錯過了一班車,但沒有人抱怨。上了車下了車,我們到了佳里糖廠,現在的蕭壠文化園區。這是一個超級超級大的園區,綠樹成蔭,腹地廣大,舊倉庫改建成展覽館,裡面有常設展也有特展,但很不幸地,今日沒有開放。

蕭壠是過往西拉雅的社名,網路上的資料說,蕭壠在西拉雅語的意思是「契約之地」。然而,這「契約」是誰跟誰訂定的呢?在官方的解說跟網路上都查不到資料。漢人統治者對異族、我們主流文化對異族文化的敬意,說起來也只是這種程度。


鐵道迷小孩沿著鐵道,一路把我拉到園區的最後面,那是糖廠的舊車庫,裡面放置著數量火車頭。孩子如數家珍地介紹一輛又一輛的火車頭,告訴我上面那些標誌的意義。

離開蕭壠文化園區,我們去尋找觀光地圖上標示在中山公園裡的佳里神社。問了一個又一個在公園運動的人,最後終於找到下面這張告示牌。


呃?那幹嘛要在地圖上標出神社啦?

帶著滿肚子怨氣,我們去大街上找晚餐吃。


夜暮低沈,我們在陌生小鎮的十字路口徬徨著,一陣烤肉香味傳來,我們被吸引了過去。哇嗚,好香的烤肉味!因為有絡繹不絕來外帶的在地人增添了我們的信心,加上一碗烤肉飯只要三十元,我們就這樣走進去,吃了我們人生中最好吃的烤肉飯。

有兩個小孩各自吃了一碗,又外帶了一碗。告訴各位,這間店就在佳里鎮上中山路跟進學路的路口旁,要是到佳里小鎮,可以去試試看你們跟孩子們的口味是否相同。


走向車站的途中,一間玩具店把小孩吸了進去。貧困的孩子們在裡面東摸摸西摸摸的,老闆的撲克臉看起來不太妙。

一位孩子走了出來,我問她:「老闆的臉色是不是不太妙?」
小孩遲疑了一下:「沒有吧……」,接著她得意地大笑:「他又不知道我口袋裡只有四塊錢,哇哈哈哈。」


夜裡的代天府,霓虹燈閃亮,孩子們不知疲倦地奔跑向香客大樓。


回到房間,感冒的士哲為孩子們說了鹽水的故事,聽完故事的孩子們,立刻就決定明天要去鹽水了。


睡前,孩子們在明信片上,記下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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