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絕」這一回事


出門了。開課以來,坐上了人際關係頂點的阿春,這週意外地落到了谷底。

在我看來,事情的起因,是剛出發時,博霖在問「有沒有人要帶路」,最會看地圖的阿春顧著玩沒有理會,博霖又問了幾次,終於阿仁拿著地圖開始試著指出方向。其實一開始也是不太有信心的,但因為沒有人搶這個位置,他也就越研究越順手,慢慢就在團體裡坐上了決定方向的主導地位。

等到阿春發現的時候,拿著地圖的阿仁,以及憑著方向感跟記憶找路的阿侖,這兩個人的連線已經穩穩地在團體裡掌握了指引方向的位置。

此時,不習慣被「帶領」的阿春(即使他坐上了領導者的位置也不過一個月左右),開始用「挑三揀四」的方式,試圖奪回主導權。他一下子說「不是這條吧,走錯了我才不管」,一下子「紅燈不能走啦,這都不懂嗎?」這種事情上試圖找回自己的掌控權。

可惜,這些方法並沒有幫助他重回領導者的位置,反而把其他人越推越遠。
在這裡,阿春累積的壓力終於爆發。

男孩們非常快速就跳上跳下地玩著,阿仁在這段時間裡掌握了領導的位置,而阿尋和阿侖本來就是朋友,這三人很快地組成了聯盟,在遊戲裡佔領了斜坡上僅有的三個位置。

女孩們觀望了一下才開始加入。先是阿安,她看了一會兒,好像也沒有想什麼,就開心地加入了。而阿琪考慮了比較久,看起來十分謹慎地評估著什麼,直到阿安玩了好一會兒,才跟著加入。

而阿春雖然一開始就跟其他男孩們一起投入這個遊戲,在肢體上的能力也不特別弱,但因為上面的三個人已經組成連線,位置又有限,無論他如何努力想要把某一個人拉下來,在另外三人的通力合作之下,他就是無法成功,無法坐上那個位置。

此時,他開始試著開啟談話。他問那些孩子:「為什麼都是你們在上面?為什麼我不能在上面?」

這不是一個好答的問題,我忘了阿侖答了什麼,總之是一個沒什麼邏輯的答案。但這樣的事情,其實行為就是答案,孩子們此刻就是不特別喜歡他,不打算要為他著想。如果位置有四個,其他孩子也未必會要將他排拒在外,但位置就是這麼恰巧只有三個。

說起來,也許這就是命運,是此刻阿春要面對的難關。

用力量搶奪沒有辦法成功,試著裡性地溝通也失敗。阿春用指責、叫罵的方式,把自己的憤怒都發洩出來。


對孩子來說,很多東西都可以當成遊戲。像是稍早那路邊公共設施的斜坡、地上的格線,或者人行道上破損一塊的石磚。

我們把石磚拿來排列成各種間隔跟高度,當成體能挑戰遊戲的場地。在這時,阿春還是試著想要掌握主導權,但孩子們因為今天一整天的經驗,已經不願意服從他的指令,摩擦時時在發生。這時,阿春因為挑戰失敗而被石頭絆倒了,撞到了腳,他退到一旁,按著疼痛的地方,大聲地、大聲地責怪安排關卡的人害他。

孩子們以沈默回應他的指責。

我走過去,先照顧他疼痛的心情,問他:「你很痛吧,還好嗎?」檢查完傷勢,沒什麼外傷,看起來也沒有淤傷。他也稍稍平靜了,我問他:「你是在對誰生氣呢?」他氣憤地說:「我是氣我自己!」

我對著其他孩子解釋:「阿春說,他這麼大聲地叫喊,是在氣他自己。你們不要以為他在罵你們唷。」孩子們看著我,也沒有特別回應什麼。

回到了合作社,阿尋拿出了鬥片,和阿侖兩個人玩著。阿春想要加入,問了好幾次「我可以玩嗎?」「為什麼我不能加入?」阿尋跟阿侖都不理他。

最後,阿春直接把鬥片從桌上抓起來,試圖要用這種方式展開對話。

老實說,我覺得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在其他兩個孩子認真翻臉之前,阿春還是把鬥片放回桌上,他還能分辨繼續這樣下去並不能讓他得到想要的關係。

我問他:「你需要幫忙嗎?」他坦率地說「要」。

我試著跟他解釋,他今天一整天是如何失去原先有的優勢,又是哪些行為和反應,讓他落入這般田地。他請我去幫他詢問那兩位孩子,該怎麼才能加入他們的遊戲。

我去問了,阿尋還有點氣,但阿侖勸阿尋:「你下個禮拜再帶鬥片來,只要他不要像今天這樣大吼大叫,我們就跟他玩。」阿尋同意了。

我把兩位孩子的條件回報給阿春,阿春雖然理解了,但還是十分傷心。直到媽媽來了,他緊緊抱著媽媽,接受媽媽無條件的溫柔安慰。

看著他那樣哭泣,我心想「被拒絕就是這麼一回事呢。」

人生就是在這些喜怒哀樂之中,慢慢成長為一個熟稔世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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