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 2014.5.18 走新竹,尋訪石滬,第二梯次

教育者:駿逸、雅欣、小i
教育觀察員:花王、力慈、俊彥
小孩成員:11人(大班~小五)


像是這樣,我們喜歡陪孩子們走一條長路。

在路上會有急的時候,像是就要趕不上車了,會忍不住想要催促落後的孩子,稍微加快點腳步;在路上也會有緩的時候,像是遇見一件,覺得不得不停下來說清楚的事情。

但我們都盡可能記得,孩子是走的人,我們是陪他走的人。孩子非得要踏實地走過,踏實地選擇,因此而得到或失去、滿足或惋惜,才能實在地豐厚自己,長成一個獨一無二的人。
這次出門旅行的第一關,就是這道柵門。有些孩子不熟悉柵門的使用方式,即使我在事前已經稍微說明過了,還是十分緊張。小心翼翼地通過了,好像也稍稍長大了。

火車上,孩子們開心地玩著拉環、扶杆,或者坐在兩節車廂的中間,品味搖搖晃晃的感覺。關於「兒童在大眾運輸工具上的權利」,在我們的教育場域裡已經是很常見的問題了,我們還曾經為了這個話題而設計過一個夏令營,讓孩子們為自己的權利發聲

由於是成人社會先虧欠孩子,所以即使我自己對於孩子在車廂裡玩耍也感到明顯的「不適」,我也盡可能在孩子不影響他人並且沒有危險的前題下,忍耐不去制止孩子的遊戲。

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對「成人社會虧欠孩子」這件事情有所認識。有一位車掌走到拉著吊環把自己撐起來的孩子旁邊,問他:「你是要坐還是要站?」孩子還算冷靜,我看不出孩子有沒有被嚇到。

車掌又問了一次:「你是要坐著還是要站著?」
孩子說:「站著。」
這個答案大概出乎車掌的意料之外,車掌楞了一下,才指著孩子的包包說:「那你把你的包包拿起來。」

我當下覺得這個要求十分無理,也無禮,但這種程度不至於對小孩造成太大的傷害,我也就沒有出聲。

小孩把包包拿起來,交給坐在一旁的朋友,他朋友把包包抱著。車掌走之前說:「吊環不是用來玩的!」

最後一句,才是他真正的意思。前面「要坐還是要站」的問句,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

車掌走了,我看著孩子,孩子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我問他:「你知道剛才他想要說什麼嗎?」
孩子搖搖頭。
我問他:「那你想要知道嗎?」
他說:「想啊,你跟我解釋。」

我從頭說起。從「這個社會大多數的人,都覺得小孩不應該在車廂上玩耍」開始說,但在車廂上玩耍是不可以的嗎?為什麼不可以呢?他們最常用的理由,就是安全。可是,挪威、芬蘭的火車有兒童車廂,上面可是有溜滑梯,難道在火車上拉吊環會比在火車上溜滑梯危險嗎?

我跟他說:「有很多人認為小孩不可以在車廂上玩,他們認為車上不是玩耍的地方。你要知道這件事情,但你也要自己去想一想,這件事情真的是對的嗎?如果你覺得不對,那你也要知道,這些人會因為你做了一件他們不喜歡的事情,而討厭你,甚至會來罵你,你如果要做他們討厭的事,你也要準備好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當然,如果他們太過份了,譬如說,他們罵你是狗,那我就會保護你,但如果他們沒有罵你,而只是來表達他們不喜歡你這麼做,那你就得要自己面對,我不會替你解釋。」

小孩想了想,決定暫時不玩拉環了。

同樣的內容,我對坐在兩節車廂中的孩子、大聲談笑的孩子,分別各說了一遍。有的孩子決定要收斂自己,也真的辦到了;有的孩子雖然還沒準備好要面對,但他們仍然無法控制自己想要大聲玩鬧的心情。


挺身戰鬥是一種姿態,委身妥協也是一種姿態。要在什麼時候選擇哪一種姿態,是我還在摸索的人生功課。

目前我能做的,只有陪著孩子一起思考,慢慢確認自己的方向。


對孩子來說,坐車旅行的第二個難關,就是保管車票。小一小二的孩子們對於「保管東西」這件事情,時常缺乏經驗與能力,想車票這種「掉了馬上就有後果」的東西,更是缺乏認識。他們隱約知道車票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掉了會怎麼樣呢?小小一張車票,又要收在哪呢?

對孩子們來說,實在是很複雜的現實課題。

這次我們有個小孩一不小心把車票跟垃圾一起丟進垃圾桶了,我給了她補票的錢,請大人跟她一起去補票。只是這樣的經驗還是不夠完整、不夠貼近真實世界,要是自助旅行的活動,孩子們就會因為掉了車票,得要從旅費裡挪出一筆錢來補票,而稍微縮衣節食了。


「這是什麼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
「這是龍鬚菜唷!」
「真的耶!我吃過。」
「不過它也是佛手瓜唷!」
「咦,是瓜喔?」


「這房子超老的唷,大概超過一百年。」
「咦,那個是什麼?難道是劈材的?」
「有點像唷!」
「旁邊長了好多香菇唷!」


「ㄟ,妳還記得這個埤塘嗎?」
「記得啊,之前跟士哲來的那次,我們撿到一個大豬骨頭!」


「蝦子耶!」
「我可以把牠抓起來!」
「不要啦~,幹嘛把人家抓起來?」


「啊~青蛙耶!快抓快抓!」
「你們幹嘛看到什麼都想抓啦?」
「你看我眼睛很好喔,發現很多東西。」
「對啊,走路就是要像這樣才好玩!」


長長的路,要慢慢地走。


終於得到土地公的庇護,能夠涼爽地吃午餐了。


我弄了一碗麵,跟雅欣借了筷子,放在神桌上,拜了三拜。

一位孩子把自己的碗放在神桌上吃,問我:「那是幹嘛的?」
我:「給神明吃的。」
她點了點頭:「喔。」
我:「妳相信有神嗎?」
小孩:「不相信。」
我:「嗯,我也不相信。但我想妳還是應該要知道一件事。」
我指著廟正對面一座房子:「這座廟是那戶人家的一位伯伯蓋的,他相信神明。而妳正在吃飯的這個桌子,是神明的餐桌。相信神明的人,會很討厭別人在神明的餐桌上吃飯。妳可以不相信有神,但妳可能要想一下,妳要不要讓那些相信神的人不開心。」


在路上,孩子們總是會用各式各樣的方法和理由,去找生命麻煩。我一方面喜歡孩子們開啟各種感官在走路,能夠發現周遭的事物;另一方面,又對孩子們嘻笑著殘害生命的行動,感到不安和憤怒。


直到有一位孩子拾起一只蝸牛,放在小樹枝上到處展示牠的可愛。

我問孩子們:「你們知道這隻蝸牛,跟你們剛才拼命殺的那些福壽螺,其實是親戚嗎?」

孩子沒說什麼,但在往後的旅程裡,我也沒再看到其他孩子們殺害生命的行動。


好不容易到了海邊,在炎熱的烈日下,孩子們仍然興高彩烈地玩沙。


不喜歡玩沙的大孩子,有大人陪著,走得稍遠些去看海。

我們這次來了好多大人,足足有六個,十一個小孩,六個大人。每一個大人都有各自的樣子,一路上陪著不一樣的孩子們,做不一樣的事,說不一樣的話。能夠有這樣的教育現場,實在是非常奢侈的事。


還玩不夠,但時間也不夠。我請要聽故事的孩子們靠過來,聽我說故事。那些又想玩又想聽的,因為太過吵鬧,還是被我趕到一旁去玩了。


你吃過魚嗎?
你知道餐桌上的魚是從哪裡來的嗎?
你當然知道,魚本來是游在水裡,被人「弄」出來,然後送到市場的魚販或大賣場裡,被爸爸或媽媽買回家,煮好了,放在盤子上,被你吃下肚子。
你應該也知道,把魚從水裡「弄」出來的人,叫做漁民。
但是,你知道漁民是用什麼方法,把魚從海裡「弄」出來嗎?

黑水溝 (三百年前)
我叫阿牛,今年十五歲了,家裡排行老三。

我長得很高很壯,力氣也很大,村子裡的人都喜歡找我去幫忙,我也很喜歡幫助大家。而且我也很聰明,雖然我沒讀過書不認得字,不過大家有一些麻煩的事情,只要找我去商量,通常我都想得到辦法解決。

我覺得我又壯又聰明,所以我對我自己很滿意,但是,我還是有一點不好。

我們家有六個兄弟,但我的阿爹只有一塊田地,一間房子,這些都是要留給我大哥的,其他五個兄弟什麼都分不到。房子可以選一個沒人要的山坡起一間,但肥沃的田地,都已經是別人的了。

我已經長大了,爸爸跟大哥可不能再養我了,該怎麼辦呢?

有一天,二哥問我:「要不要一起去『那裡』?」

想了好幾天,我決定要跟二哥一起去闖一闖。要去「那裡」,要跨過一片叫做「海水溝」的大海,人們說,去那裡的人「六死,三留,一回頭」。但我想我跟二哥沒有其他的選擇了,留在故鄉,一輩子沒出息。

阿爹知道了我跟二哥的決定,他沒有阻止我們,只是要我們去之前,先成親。爸爸說:「留個後吧,讓你哥哥嫂嫂幫忙養著。」

我跟二哥各自娶了門媳婦。我那門媳婦長得不怎麼樣,但人挺乖巧聽話,沒多久,就為我生了個白胖娃兒。

又過了一年,二哥的媳婦終於生了個娃兒,我的媳婦又有了身孕。我知道,是時候該出發了,我大概看不見我第二個兒子或是女兒出世了。

每隔幾年,附近村子就會有許多沒有財產的年輕人,打算要去那裡闖一闖,我跟二哥就加入這些人一起出發了。

出發前,我跟我媳婦說:「等我賺了大錢,買了房子、有了田地,我一定會回來接妳跟孩子的。在那之前,妳要好好照顧兩個孩子。」

我的媳婦流著眼淚,乖巧地點了點頭。這個時代的女人,不管男人的決定是什麼,都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告別了爹娘、大哥和弟弟妹妹們,我跟二哥就這麼離開了故鄉。

上了船,我們才知道海水溝真正的可怕。大浪來的時候,幾乎把船掀得有好十幾公尺高,浪過去了,船又重重摔下來。所有人都忍不住吐了。我們都很害怕,不知道我們會不會是「六死,三留,一回頭」裡面,死的那六個人。

在大浪裡昏沈了好幾天,終於,我們聽見船老大的歡呼聲,大家衝到甲板上,看見遠方的陸地。我們都哭了。

石滬
到了「這裡」,我跟二哥很幸運地找到了一份工作。

二哥和我在一個叫做「紅毛庄」的地方,幫一個地主工作。我們的工作,是要在一種我們從來沒有看過的「牆」裡,把魚抓出來。這一種牆叫做「滬」,滬蓋在海裡,海水漲上來的時候,會淹到這座滬裡,魚會跑進滬裡找東西吃。可是,當海水退走、水越來越淺的時候,魚會被滬的影子嚇到,不敢靠近。於是,當海水通通都退出去了,我們就要到滬裡面,把有用的魚抓出來,交給老闆拿到市場去賣。

可是,滬是老闆的,滬裡的魚是老闆的,魚賣掉的錢還是老闆的。老闆對我們還不錯,給我們的工錢,比起其他老闆給工人的,算是比較多的了,讓我們吃飽穿暖都不成問題。

可是,如果我每天都只能留下這麼一點點錢,什麼時候我才能買房子買田地,好回家鄉把媳婦跟兒子接過來呢?

我跟二哥每天都在煩惱,一邊工作一邊煩惱。

直到有一天,我們聽說了一件事。原來,老闆的「滬」,是老闆的爺爺,從一群道卡斯手上騙來的。道卡斯人跟我們漢人不一樣,是本來就住在這裡的蕃人。而我們工作的這個「滬」,是屬於一群道卡斯人的,那群道卡斯人,就靠這個滬補到的魚,跟漢人交換東西來維持生活。

老闆的爺爺想了一個方法,來把這個滬從道卡斯人的手中騙過來。他跟這群道卡斯人老首領的女兒結婚,等首領死掉了,老闆的爺爺就去官府,跟官員說他要繼承這個「滬」。官員是漢人,當然要幫助漢人,官員也不管那個「滬」其實是屬於那整群道卡斯人的,而不是那個首領一個人的,就把這個滬的所有權交給老闆的爺爺。這群道卡斯人不服氣,拿著武器跑去官府理論,但被漢人的軍隊打了一頓,趕了出來。

我跟二哥聽了這個故事,突然想到一個點子:「如果道卡斯人可以蓋一個滬,為什麼我們不可以?」

於是,我跟二哥在工作結束之後,又回到海邊,花了很多時間去研究用石頭蓋滬的方法。我們選了一個比較少人經過的地方,偷偷地一邊研究一邊蓋滬。終於,我們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蓋了一座中型的滬。

當我們第一次從我們的滬裡把魚一條條抓起來之後,我跟二哥坐在岸邊,開心地抱在一起大哭。我們終究有了自己的「田」,雖然我們的田,在海裡。



聽完了故事,我們走下海灘,想要尋找這張卡片上的澡礁。


然後我們轉進自行車道的樹蔭下,走長長的路。


在這一段海灘的終點「坡頭漁港」,我們說了下面這個故事。


漁港與信魚,四十年前
我叫做阿烏,今年十五歲。我長得很高大,跟我爸爸一樣。聽爸爸說,我們家族的人一向都很高大。我的阿公很高大,我阿公的阿公也很高大。

今年我就要國中畢業了。你們國中畢業以後,要幹什麼?

在我們國中,所有的男生都不用煩惱這個問題,因為我們一畢業就要去賺錢了,所有的人,都要去「抓烏金」。

像你這樣的小孩,大概只知道「金礦」吧?「烏金」當然不是金礦,金礦怎麼會是用抓的呢?你大概也知道,「煤礦」也叫做「烏金」,但煤礦當然也不是用「抓」的。我雖然沒有挖過礦,但我猜抓「烏金」跟挖「烏金」大概一樣辛苦,只是我抓的「烏金」不在山裡,也不在洞穴裡,我抓的「烏金」,在大海裡。

烏魚,又叫做信魚。每年冬天,這些烏魚都很有信用地從黑水溝的北邊往南游,我們村子裡的港口就會忙碌起來,出港的船、入港的船、下漁獲的人、買漁貨的人,船進船出、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這段日子裡,村子裡的大人都很開心,大人們開心,小孩們也都很開心。

抓烏金的這幾個月裡,我下課以後會到漁港邊等爸爸回來,有時候,船要入港的爸爸會哈哈大笑地對著岸上的我大喊::「走這趟,吃一冬囉!」

我們家有三艘漁船,爸爸、二叔和三叔分別是三艘船的船長。

小時候,有一次我問阿公:「阿公,你以前捕魚的時候,是開爸爸的船,還是叔叔的船?」

阿公笑呵呵地說:「我的『漁船』,不在海上,在海邊。」

後來,阿公帶我去看他在海邊的「漁船」,那是一座大大的、在海裡的石牆。阿公笑呵呵地說,以前這艘「船」就可以養活一家人,爸爸跟叔叔的船,都是靠這艘船賺的錢買的呢。不過,現在得要出海的船,才能賺更多錢了。這艘在海邊的「船」,只用來讓村子裡的人撿一些餐桌上的魚了。

我們家有四艘船,三艘在海上,一艘在海邊。等我國中畢業以後,我就要踏上其中一艘在海上的船,開始賺錢,成為一個大人了。

然後,我要存錢買一艘自己的船,抓屬於我自己的第一隻烏金。


聽完了故事,我們繼續前進。

接下來,就是孩子們最期待的「鯊魚故事」了。

我們到了四公廟。在廟旁的涼棚裡,我們說這個「鯊魚故事」。


四公廟
我叫勤學,今年十二歲。我長得很高大,跟我爸爸一樣。聽爸爸說,我們家族的人一向都很高大。我的阿公很高大,我阿公的阿公也很高大。我跟我爸爸和阿公唯一不太相同的地方,就是我有戴眼眼鏡,他們沒有戴眼鏡。

你們在四公廟嗎?這座廟裡的神明,是從一隻兇惡的大鯊魚肚子裡找出來的。這四個神明會保佑出海的人,保佑他們出海的時候,即使遇到大風大浪,也能平安回來。

從前這裡的海邊有一隻大鯊魚,牠吃了很多漁民跟在海邊玩水的小孩。附近的居民一起把牠抓起來,肚子剖開之後,發現裡面有四具人的骨頭,其中一個是小孩的骨頭。大家把這四個骨頭埋起來,後來有很多漁民說,自己在出海的時候遇到危險,被這四個人的靈魂救了。大家覺得祂們應該是變成神明了,於是就蓋了一座廟來祭拜祂們。

我家附近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廟,不過,四公廟是我最喜歡的一座廟。因為我的爸爸是漁夫,我的阿公也是漁夫,我的叔叔也是漁夫,我的叔公也是漁夫,我的阿公的爸爸、阿公的阿公,通通都是漁夫。所以每次家人出海的時候,媽媽就會帶我到四公廟來,希望四位神明可以保佑我的家人平安回來。

今年我就要國小畢業了,你們呢?

你一定不相信,我家有一座私人的天然海水游泳池。

我的爸爸是船長,他有時候會提起,他十五歲就上船捕「烏金」的故事。他說,那個時候,每年冬天「烏金」順著海岸南下,隨便撒網下去,都能抓到一大堆一大堆的「烏金」。

「出一趟海,就可以吃一個月!」爸爸興奮地說。

我喜歡聽爸爸說出海的故事。在這個小漁村,曾經每個人的爸爸都是漁夫、每個人的媽媽都是挖蚵仔的婦人,而每一個男孩都夢想著要早點國中畢業,上船去當漁夫、捕黑金。

我想要當漁夫,跟我爸爸和阿公一樣,當一個很會捕魚的漁夫,會看風、會看海,知道什麼樣的天氣海是安全的,什麼樣的天氣海是危險的,知道什麼時候,魚群會往什麼方向游去。

不過我爸爸不讓我當漁夫。爸爸說:「現在當漁夫沒前途了,烏金吶,也一年比一年少。你要好好讀書,不要跟你爸爸一樣,每天這麼辛苦,還賺不到幾個錢。」

老師曾經放過一部紀錄片給我們看,是關於海裡的魚越來越少的紀錄片。紀錄片裡說,如果人類再繼續這樣拼命捕魚,再幾十年後,大海裡就沒有魚了。

爸爸說,等我國小畢業,要叫媽媽帶我去新竹市租房子住,要讓我讀新竹市的明星國中,以後要考明星高中,考明星大學,考明星研究所,去能夠賺大錢的公司上班。

夏天的晚上,要是潮汐的時間剛好,阿公時常會帶我去我們家的「天然海水游泳池」,泡在裡面非常涼快。

有一天晚上,在游泳池裡,我問阿公:「爸爸不想要我當漁夫,阿公你也不想要我當漁夫嗎?」
阿公沒有回答我,只是看著遠遠的海上。

我想,阿公也沒有答案。



旅程的終點,是福星國小的涼亭。

這兩次走路,我改變之前統一購買零食的方式,給孩子每人三十元,自己決定要買什麼。有些孩子買了零食,有些孩子買了玩具,有些孩子買了飲料。

我其實不喜歡孩子們買玩具跟飲料,所以多少都會唸個幾句。

有位孩子在快要抵達終點時,跟我喊著他一定要喝「涼涼的飲料」,不然他就要渴死了。那時他還不知道,稍晚他將要得到可以自由支配的三十元。但當我把三十元交給他時,他買的卻是玩具飛機,而不是他一路上用盡各種理由跟我討要的「涼涼的飲料」。

我問他:「你不是快渴死了,一定要喝飲料嗎?」
他說:「沒有啊,我水壺裡還有水,我沒那麼渴。」

看著孩子們圍成一圈組裝玩具飛機,我跟坐在一起休息的大人說:「其實我很能體會他們想買玩具飛機的心情,要是我小時候,我也會買玩具飛機。」

花王是個大男生,他說:「對啊,要是我,也要買玩具飛機!」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會把玩具飛機放在飲料之前了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有時會把正常健康的飲食放在飲料之前了呢?

那一定不是說教或管制,我十分確定。


回家前的湖口車站,有的孩子畫著卡片,有的孩子在踢罐子玩。


像是澡礁上的貝殼和牡蠣殼,或者一座鄉野的小廟。

這一路下來,孩子們有沒有長大了一些呢?
這是我想要知道,卻又無能知道的事。

也許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能夠稍稍確認一點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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