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3.7 週五自學社會課,228事件,跨族群觀點

成員:7人(小三至小四,六位自學,一位從學校請假來。這次有兩位請假。團體已運作半年。)
教育者:駿逸



上上禮拜,我們在新竹市區裡行走,走讀了二二八的地景,藉由當時參與、旁觀事件的台灣人之口述歷史,也「參與旁觀」了二二八事件。

然而,歷史的真相——如果有所謂的真相——真的是這樣嗎?這些台灣人的口述歷史,有沒有疏漏?有沒有誤植?甚至,有沒有刻意的造假呢?

我們簡短地回顧了上週我們走讀之後,所感受到的台灣人心情,然後我問孩子們,台灣人接下來會怎麼做呢?孩子們猜了些答案,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有些台灣人,加入了國民黨,還當上了大官。
1. 3 月 6 日,不知死活的二二八處理委員會,仍照常開會,由王添燈省參議員主持,會中通過選出林獻堂、陳逸松、黃朝琴、李萬居、連震東、林連宗、黃國書等十七位民意代表為常務委員

2. 王添汀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台灣被中華民國政府接收,添灯出任茶葉公會理事長,並活躍於政壇及新聞界,曾任三民主義青年團臺北分團主任。
1946年當選臺灣省議會參議員,因在議會上直言諤諤,人稱「鐵面議員」。6月王添灯接替宋斐如任《人民導報》社長。8月添灯與蔡慶榮、蕭友三等創刊《自由報》,任社長。
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王添灯擔任「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宣傳組長,負責草擬《三十二條處理大綱》。3月8日國軍部隊抵台展開鎮壓行動,陳儀宣布「二二八處理委員會」為非法組織而命令解散,友人建議他先躲起來避風頭,但王添灯不肯。3月11日凌晨,王添灯於家中睡夢中遭到逮捕,從此一去不回。

3. 彭清靠
醫師、第一屆高雄市參議會議長。二二八事件發生當時,高雄市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在市政府召開會議,決定要求高雄要塞司令彭孟緝禁止他的士兵再繼續射擊高雄市民或威脅委員會,並推派高雄市長黃仲圖與議長彭清靠等七人前往高雄要塞司令部向彭孟緝交涉談判。彭清靠和其他代表一進入司令部營地,隨即遭到逮捕,被以繩索捆綁並在頸後打結,期間士兵不停地用刺刀指向胸部,眾人只能坐以待斃。隔天彭突然被釋放回家,之後二天沒有吃東西,心情粉碎,徹底幻滅,從此彭清靠再也不參與中國的政治,或理會中國的公共事務了。

4. 張秀哲
原名張月澄,魯迅最親近的台灣學生,台北人。二二八事件時任長官公署經營的台灣紡織公司副總經理,將許多戰後從唐山過來的朋友藏在自己的大宅裡,保護他們的安全。國府大軍抵台後,被特務從家裡帶走,關押在警總情報處地窖(被誣關過的前中研院副院長張光直稱該處為人間地獄)。家族用盡所有的政商關係疏通,還送上鉅款救援,直到台灣行政長官陳儀親自下條子要求放人,警總參謀長柯遠芬親自到牢裡將人提出,才讓他倖免被殺。其獨子張超英在《宮前町九十番地》書中形容父親「全然不同的另一個人……永遠面無表情」、「放出來後就如同廢人一般,連笑都不會笑了」、「他的夢、他的希望,完全的破滅」、「他的餘生從此在孤獨的書房度過,不再與外界接觸,也不與家人多說一句話,過著自我封閉的日子」。張超英猜想是好友居然全都人間蒸發所致,這種刻骨銘心的打擊對他真是情何以堪,故於經歷過台籍菁英一夕之間被害的沖擊,自此灰心喪志。

5. 蔣渭川
1945年二次大戰結束,日本人退臺,渭川立即加入國民黨臺灣省黨部。
1946年成立了「臺灣民眾協會」,力圖民主政治。
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渭川受陳儀之託,為政府向臺灣人廣播。不久,國民政府軍攻擊渭川宅邸,渭川獨走,其女蔣巧雲當場慘死,兒子松平則重傷。此後一年渭川逃逸,直到丘念臺向政府作保,渭川方出。而渭川為政府廣播之行徑,也讓渭川受盡本省人士的批評。

二二八事件後,渭川先是當選臺灣省議會參議員,後任中華民國內政部次長。

6. 吳鴻麒(為吳伯雄之伯父,吳伯雄及其父皆曾任桃園市長,吳伯雄後任台北市長、國民黨代主席)
1945年臺灣光復,吳鴻麒親予歡迎國民政府接收,而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與臺灣高等法院亦皆請吳鴻麒任職,吳遂選擇任職法院。由此於1945年11月至隔年6年先任臺北地方法院民事庭推事(法官),嗣調高等法院。
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3月13日,吳鴻麒在高等法院處理公文期間,遭兩名穿著便服的無名人士強行帶走,院長攔阻無效,即報臺灣警備總部參謀長柯遠芬予調查,柯復答並無是事,自此不知所蹤。吳夫人得知後,曾找吳之好友、時任台北市長游彌堅尋求幫助,惟遭拒。
3月16日,臺北南港橋發現八具屍體,經辨認,其中五具為高等法院推事吳鴻麒、專賣局菸草公司專門委員林旭屏、華美醫院醫師鄭聰、三重豆乾商周淵過及林定枝。
(以上資料節錄、整理自維基百科)


有些人(彭清靠、張秀哲)確實如孩子們所猜想的,從此淡離政治,甚至「連笑都不會了」、「從此不與家人多說一句話」;然而,也有些人(蔣渭川、吳伯雄)雖然身為受害者或受難者家屬,在二二八事件之後,仍然加入了國民黨,並且成為黨國的大官,吳伯雄甚至還當上了國民黨的代理主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本省人加入國民黨,可能是為了什麼原因?孩子們猜想,可能是……
1. 忘記了二二八
2. 臥底,想伺機報仇
3. 只想當大官
(1) 為了權力(想幹嘛就幹嘛
(2) 為了錢
(3) 為了要讓國家變得更好(但這個機率很低)
4. 真心覺得國民黨政府做得沒錯(這是我提出來的,但孩子們都不相信)


阿亮說:「怎麼可能會覺得國家沒錯?那一定是國家很早以前就開始洗腦教育了!」
我:「要是很早就開始洗腦教育,那就不會有二二八啦?大家都被洗腦了,就沒有人會出來動亂了。」
亮:「那就是洗腦失敗啊!而且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出來反抗的人才會不夠多……。」

我:「姑且不管國民黨在接收台灣之初有沒有進行洗腦教育。在二二八之後,你們覺得政府會怎麼說這件事情?」

◎ 你們覺得,那時候的國民黨政府,會怎麼說這個事件?
1. 一開始還不是你(都是本省人不好)
2. 都是日本人害的啦
3. 我是不小心(開槍)的
4. 那些被殺、被抓的都是叛徒(我沒有亂抓人)
5. 說一些偉人的故事,或政府做的好事


《警察與二、二八事件》這本書裡,有當年3.16號的《警風,二二八事件專號》,裡面陳述政府當時對二二八事件的說法與處置,我整理了部分出來,跟孩子們的猜想做對照。

當時黨國的說法裡,孩子們沒有猜中的有:
1. 我們都是中國人,自己人不要打鬧啦
2. 政府對台灣人太好了,台灣一些野心家才會開始蠢蠢欲動,台灣人裡的幼稚鬼跟笨蛋才會被煽動
3. 是有壞人在帶頭搗蛋
4. 一開始是本省人先打外省人的(其實我覺得這個跟「一開始還不是你」一樣,但有些孩子覺得不一樣)

孩子們覺得生氣,認為國家都在亂說。我挑釁地質問他們:「你們怎麼知道誰說的是真的?」

我拿出兩本書,一本是《新竹風城二二八》,一本是《警察與二、二八事件》,我們目前為止所接觸到的兩種詮釋歷史的觀點,分別出自於這兩本書。然而,當這兩種不同立場的歷史觀點對於事件的詮釋互相抵觸時,我們究竟該如何判定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又是假的?

在這一番質問之下,孩子們氣勢洶洶指責政府「說謊鬼扯」的氣焰稍稍降低了下來。然而,今天一路沒什麼插科打諢地走到這裡,孩子們都累得亂七八糟,有些已經開始忍不住要游離了,但我們還有外省人(外省警察派台之中低階警官)的口述歷史還沒走過。

我跟孩子們解釋接下來還有什麼要說給他們聽,然後讓他們選擇:「要不要今天先算了?」

雖然疲倦,但孩子們都想要聽聽看外省人的觀點。

我找到的外省人歷史觀點,也是來自於《警察與二、二八事件》書中附錄的口述歷史。在這些外省警察幹部的觀點中,有一些與國民黨政府的官方言論相同(共匪、流氓、野心家的煽動),有一些則與台灣人的史觀相同(國府軍隊濫捕濫抓),有一些則在三個角度的觀察裡都成立(二二八事件之初,有可以吧台灣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攻擊外省人)。

有了三種史觀,我請孩子們思考一下,在這三種史觀裡,哪一種或哪些比較有可性度呢?孩子們提出了些自己的意見:

◎ 可信度比較
1. 台灣人史觀 = 外省人史觀 > 國府官方說法 (聿、岳、孝)
2. 台灣人史觀 > 外省人史觀 > 國府官方說法 (亮、宇)


我:「為什麼國府官方的說法比較不可信呢?」
孩子說:「因為一群人比一個人不可靠。他們可能會串通好,說謊然後得到好處。」

最後,我將上個月二二八時,各政黨派系代表人物的說法,唸給孩子們聽。

國民黨馬英九:
馬英九指出,國民黨黨史館過去曾檢討過,二二八事件史料確實是很少,但他現在要求黨史館進一步再做通盤清點,清查有沒有任何和二二八事件史料有關的資料,能夠幫助家屬,對真相有更進一步了解。
馬英九強調,「面對歷史,就事論事;面對家屬,將心比心。」針對二二八事件,政府認錯、建碑、訂定國定假日,「這都還不夠」,必需要持續發掘真相。馬英九也呼籲各界持續提供相關史料,進一步還原真相。

民進黨主席蘇貞昌(民進黨新聞中心):
蘇主席在致詞中表示當時的外來政權國民黨為了鞏固政權,利用二二八事件整肅台灣人民,因眾多台籍菁英命喪其中,經過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時期,台灣人民從噤聲不語到後來爭取民主自由,直到第一次政黨輪替,民進黨執政時成立「二二八事件真相調查委員會」,但距離真相大白之日還有一段路要走。台灣人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自由民主需要大家的堅持,也唯有堅持民主自由的價值才不會讓二二八事件重演,如此才對得起奉獻生命的民主先進們以及台灣未來的子孫後代。

民進黨前主席蔡英文:
民進黨前主席蔡英文出席獨派團體發起的二二八遊行活動時也表示,必須厘清二二八事件的真相,才知道在歷史上犯了什麼錯誤,才能避免這樣的悲劇再一次發生,對台灣社會的和諧和發展,其實是非常必要的。
7
無黨籍柯文哲:
針對受難者家屬第三代、有意角逐台北市長寶座的醫師柯文哲認為不一定要追究二二八事件元兇是誰。

台獨聯盟:
「台灣國家聯盟」總召姚嘉文表示,二二八事件的發生是因為外來政權,台灣如果有外來政權再度侵犯,就會再次發生二二八的悲劇,他們要求建立新國家的意涵即在此。


上了兩週的二二八,從台灣人口述歷史的觀點出發,經過了當時的國民黨政府官方說法,然後進入外省派台之中低階警官(台幹班)口述歷史;最後,收尾在現今各政治人物派系的說法。

下課前,我問孩子:「知道這些要幹嘛?」
孩子們聽不太懂這個問題,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我:「知道這些要幹嘛?就在這扇門外面,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們不知道,也不妨礙他們賺錢,不妨礙他們過好人生,不妨礙他們向前看。所以,知道這些要幹嘛?要是再重來一次,你們要再上一次關於這件事的課嗎?」
孩子們堅定地說:「要啊!」
我:「那麼,在下課之前,我要問你們最後兩個問題,你們得帶回去想。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要知道這些?第二個問題是,知道這些要幹嘛?」

有個孩子半開玩笑地抱怨:「每次下課前都要問這種問題。」


下午,這群孩子裡自學的那些,聚在一起做點心。傍晚,一位孩子來上課時,把這個小pizza交給我。他說:「這是阿亮為你特製的!」

「知道這些要幹嘛?」

也許是想要在pizza上貼上幾片鳳梨;也許是喜歡往身上貼異議話題的文青;也許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只是,這世上既然有那不知道也無所謂的人,我願我和孩子們,是那想要追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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