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 2013夏日,遊戲生活營

日期:2013 / 7 / 22 ~ 2013 / 7 / 26
教育者:駿逸、毓惠、kiwi、浦堤、佩穎(教育觀察員)
成員:13人,小一到小六



前言

小時候的暑假,在巷子裡,我和一群孩子一起玩遊戲。沒有大人在旁邊的我們,摸索著摸索著,學會了很多很多事。這一週,我們試著讓孩子們度過我小時候度過的那種暑假,沒有行程規劃、沒有時間安排、沒有大人在旁邊嘮叨什麼可以玩什麼不適合玩。

和巷子裡不同的,是我們會在孩子們需要的時候,盡可能讓周遭的環境變得柔軟而溫和,讓孩子按照自己的步調、不要帶著太多傷痕,緩慢地長大。

遊戲裡的人與人



雖然都是光合的老小孩了,大多都見過幾次面,但第一天和第二天裡,大家都還不那麼熟。

「為什麼你可以抽牌?」
「明明就還沒輪到你!」
「不要玩河流版的啦!」
「他都不發牌給我…。」
「有人要玩卡卡城嗎?」
「他不玩了,你要不要玩?」
「Dixit還差一個人,有人要玩嗎?」

像是上面這樣的對話,在空間裡此起彼落。在團體裡,規則從來不能決定或解決所有的事;很多時候,甚至從遊戲開始之前,孩子們就得要展開各種遊說和談判。


已經開始了唷



第一天,我決定什麼都不做,就只是把各種桌遊、玩具、球類排開,看看孩子們會怎麼開始「遊戲」。我們發現一個早上的「無為」,讓孩子們顯露出自己在團體裡的狀態及能力。

一群平日共學團體的孩子,也認識浦堤,立刻聚成一群開桌,要浦堤拿出上次介紹的《聊齋》,幫他們複習一次。另外一些孩子,圍了個大人,聚在一起也開了個遊戲。

剩下的三四個孩子,遊走在兩群孩子中間,有時獨自坐著旁邊,有時跑來我身邊聊個幾句。

有一個孩子對我說:「好無聊喔。」
我說:「是嗎?」

另一位孩子問我:「下午要幹什麼?」
我反問他:「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要我幫你安排嗎?」
他說:「不要。」
我:「那你就得要自己安排了。」

又一位孩子問我:「什麼時候要開始?」
我看向兩群玩得吵吵鬧鬧的孩子,他也跟著看過去。
我說:「已經開始了唷。」


分組



早上,孩子分成兩組打球,其中一組有兩個高手,另一組是兩個體型能力上較弱的孩子。弱勢的那組連輸了兩場,在他們又要重新分組之際,我說:「你們知道有一種分隊方式,是弱的跟弱的猜拳,贏的先選隊友嗎?」

孩子們沒理我,我也就繼續在旁邊看著。

下午,孩子們又在分組,其中一位較弱的孩子晏晏說:「駿逸說,弱的要跟弱的猜拳分組…」
我:「等一下,這不是規定唷,我只是說有這一種分組的方法。」
其中一位強的孩子阿翔說:「對,這樣比較公平。」
但另一位強的孩子軒軒不想要這樣,他說:「不要這樣分。」
阿翔說:「這樣好啦,比較好玩。」
軒軒退一步要求:「那阿翔跟晏晏猜拳,贏的先選。」
沒想到阿翔跟晏晏講好,無論誰贏,都要選對方。
軒軒一氣之下,退出了遊戲。

軒軒退出了,阿翔追出去找他,希望他能接受比較公平的分組規則,但軒軒堅持不要,孩子們便在沒有軒軒的情況下,開啟了遊戲。

接下來幾天裡,由「最強或最弱的兩人猜拳選人」,是他們分隊的一種主要方法之一。我其實很訝異這樣淺淺的提醒會一直被孩子們記得,但他們就是記得了。一天兩天三天過去,這樣的分隊方式像是樹木扎下了根似的,成了一種像是文化的東西,被孩子們自然而然地接受並使用著。

我注意到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是最強的阿翔對這種分隊方法的堅持。最強的他都不在乎輸贏,讓其它孩子對輸贏也比較釋懷了。


在遊戲裡長大



坐在阿嶸左邊的阿鏡說:「ㄟ,你要丟掉兩張牌。」
阿嶸看著自己的牌,沒說話。
坐在右邊的阿翔說:「你要丟掉兩張牌啦!」
阿嶸哭了出來。
我說:「他正因為丟了兩張牌在難過,你們不要催他啦。」
阿嶸用力擲出兩張牌,開始一連串地抱怨:「你亂說!你亂說!我才沒有!他們一直笑我、一直吵我!我才沒有!你亂說!」
我:「我亂說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有難過嗎?」
阿嶸一邊哭,一邊叫:「他們都一直吵我,一直吵我!」
我們都沈默了下來。

沒有人回應,阿嶸的哭泣漸漸收了起來,抱怨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下一個輪到回合的孩子突然繼續遊戲的步驟,慢慢地,遊戲又運轉了起來。

像是這樣,經不起「輸」的孩子,頻繁地在遊戲裡,面對輸的自己。



阿嶸對籃球的規則不太熟悉,在遊戲裡,時常犯規或違例,有時也因為動作太過激烈而讓其他成員不太舒服。我加入其中一隊,和另一隊帶頭的崴翔一起溫和寬容地接納耀嶸,讓他有機會持球,同時也有機會犯規。

遊戲結束之後,他拿著球在場地中間,自言自語地說:「一個人都不能練習。」
我說:「可以啊,你就先練習接球、運球、投球。」
他就認真地開始練習了,為了成長而自主的練習。

第三天,阿嶸跑來跟我說:「我這次比較會玩了,之前都一直輸,現在我比較會了。」


你想成為哪一種人?



第一次來參加活動的阿逸,哭著跑過來,他說:「他推我!」
我:「誰?」
阿逸指著阿政:「他!」
我看了一眼阿政,他正在一邊晃蕩,豎著耳朵注意這邊,等著被我「傳喚」。常來的老小孩遇到這種事大多不會跑也不會逃,反而時常會靠近過來,等著看我怎麼出招。或許,也是在等著一起把事情解決吧。

我問阿逸:「你想要跟他說什麼?」
阿逸氣鼓鼓地搖頭。
我:「你看起來很生氣,我可以為你做什麼,讓你比較不生氣嗎?」
阿逸氣憤地說:「我想要你跟他媽媽講!」
我:「跟他媽媽講,那麼你希望他媽媽怎麼做?」
阿逸說:「罵他!打他,打死他!」
我:「我確認一下,所以你想要我叫他媽媽打死他,是這樣嗎?」
阿逸楞了一下,搖了搖頭,他說:「我想要他媽媽跟他說,叫他不要再推我。」
我:「你為什麼不自己跟他說?」
阿逸搖了搖頭:「我說了又沒用!」
我:「所以你覺得他媽媽跟他說,會比較有用?」
阿逸點了點頭。
我轉頭問阿政:「ㄟ,他說他跟你講沒用,要叫你媽跟你講才有用。」
阿政:「我媽講也沒用。」
我:「所以你現在是不打算講理就對了?」
阿政:「對。」
我:「我還以為你是個講理的人。」
阿政:「我是啊,不過我不想跟他講理。」
我:「你的意思是說,你跟阿貓阿狗講理,但跟烏龜不講理?」
阿政:「對。」
我:「這樣叫做講理的人嗎?不會有點怪怪的嗎?」
阿政笑了出來:「呃,是有點怪怪的。我是個怪怪的講理的人。」
在旁邊聽的阿逸也笑了出來,不過馬上又板起了臉。

我:「好。不過,你這樣針對他,這幾天一直吵架,我很困擾。」
阿政:「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你一直針對他,他回去跟媽媽說,這裡有一個人一直攻擊他,老師都不處理,這不是造成我的困擾?」
阿政:「好啦,那不然怎麼辦?」
我:「阿逸,你想知道他為什麼針對你嗎?」
阿逸點點頭:「想。」
我:「阿政,你為什麼針對他?」
阿政:「因為他第一天玩完桌遊不收牌,第二天也不收牌。叫你收也不收!」
阿逸:「可是其它人也沒收啊,阿思也沒收啊。」
阿政肯定地說:「其它人有收,阿思沒玩,她在旁邊看。」
阿逸氣勢弱了下來:「那你也不能打人啊!」
阿政:「…。」
阿逸:「我要告你!」
阿政:「你也有打我啊!我也要告你!」
我:「你們真的要這樣告來告去喔?而且你們大概搞錯了。打人跟粗暴不太一樣,打人是想要讓人受傷,粗暴是不喜歡一個人,想要讓他不舒服。你們這樣大概只能算是粗暴,可能還不到可以告人的程度。」
我:「另外,阿逸,你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是當一個『對方一旦讓你不舒服』,你就要報仇的人,要讓對方更難受、更痛苦;第二種,是當一個『找出自己讓別人不喜歡的地方,試著改變』的人。前面那種人的朋友很少,後面這種人的朋友比較多,你可以自己選擇要當哪一種人。」

阿逸沈默了,我將他留在那裡,讓他自己想一想。

至於針對阿逸的阿政,當他決定要為了這個我們所共有的教育環境,而試著面對這件事時,他就已經開始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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