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輸贏

今天我們玩這個桌上遊戲。

這個遊戲是另一個班級的小孩設計的，是一個關於本土神明的遊戲，裡面有台灣各地的廟宇，以及大部分台灣民間信仰的主要神祉。當初會採用這個主題，跟我們這群小孩正在上本土神話的課程有些關係，遊戲做好之後，也就想著找機會讓我們這群小孩玩玩。

玩的過程中，有些小孩在手上的卡片看到了熟悉的神祉，會開心地叫出來：「哇！清水祖師耶！」「咦！是註生娘娘！」

這個遊戲分成兩個陣營，目標是想要在台灣島上佔領更多廟宇的香火。一開始孩子們還興高采烈地玩，後來有些孩子過份認真了起來，作弊、耍賴、喪氣，各種狀態跟情緒都跑出來。

想贏也是無可厚非，畢竟玩遊戲一點都不想贏，那就不好玩了。但想贏想到對方認真玩就生氣、廟宇被攻打下一座就氣得躲進廁所裡，這種程度，就讓人稍微擔心了起來。遊戲結束後，我故意不計算勝負，直接把遊戲收了起來。
十分在意輸贏的幾位孩子趕緊問我：「是誰贏？」

我說：「我要說一個故事，我有一次，成績單上面有一個零分耶。」
他們睜大眼睛，等著聽這個關於零分的故事。

那是我大學的時候，一堂禮拜五下午最後一堂的通識課。相較於頻繁蹺課提早放假的其他人，因為假日時常有社團活動，週五對我來說不是放假的前夕，所以我每堂都會去。相較於課堂上都在睡覺的其他人，台上老師奇怪的鄉音沒有催眠我，我通常在座位上看其他的書，或者規劃一些社團的事務。每次報告我都有交，期中考分數也還不錯，但在學期末前兩週，我因為一個大型活動而蹺課，沒想到那週就是老師安排的期末考，老師沒有事先告知，我也沒有想到這門課會提前期末考，於是就錯過了。本來想著錯過期末考，按比例算來，期末應該也有四五十分，但期末收到成績單，才知道老師忽視我的期中報告、期中考分數以及點名的全勤紀錄，給我零分。

「這就是我的零分故事。我人生中還有很多失敗啦、考不好啦、輸掉啦，但這些都沒有讓我變得更笨，或者讓我變得討人厭。」

聽完我的零分故事，孩子們開始說起自己的七十分、八十分、九十分故事。

孩子們說得盡情了，我才接著說：「剛才看到你們那麼怕輸，為了一個遊戲，又是作弊、又是生氣，我覺得很擔心耶。」
有孩子說：「可是，我一定要贏啊！」
我問他：「為什麼？」
幾個孩子說：「要是我輸了或是考不好，會被罵啊！」
我說：「那你們要不要我幫你們跟爸爸媽媽說，希望他們在你們考不好或輸了的時候，不要罵你們？」
孩子紛紛點頭。

下課前，我請孩子們畫下幾個圖：姐姐帶妹妹出門玩、一群小孩去上學、一群人搬家。

孩子們畫好了，我把這兩張圖貼在白板上。今天的教室裡，首次出現一分鐘那麼長的安靜時刻。


來源：〈法、埃調停 以巴停火露曙光？〉


來源：〈以軍戰機空襲加沙南部地道〉

孩子說：「她們看起來在害怕！」「還是在緊張？」
孩子說：「他們是在避難嗎？背景像是被什麼弄壞的房子。」
孩子問：「是垃圾車把垃圾倒在那裡嗎？」


圖片來源：巴勒斯坦團結運動（Palestine Solidarity Campaign）

我簡單和孩子們解釋巴勒斯坦與以色列的糾葛。兩個國家打架，許多的人民受難。

我問孩子們：「這跟你們想像中的姊妹去玩、小孩上學，有一樣嗎？」
孩子用力搖頭：「差超多的！」
我又問他們：「你們還記得，我們提過吐瓦魯的小孩嗎？那裡的小孩，在擔心的是他們的國家會被大海淹沒。」
孩子指著白板上的照片說：「這裡的小孩，在擔心被飛彈炸死。」
我指著眼前的孩子們，笑著說：「而你們，在擔心剛才的遊戲誰贏誰輸。」

有些孩子鬆鬆軟軟地笑了，有的孩子想起了遊戲，又開始計較起誰輸誰贏。

孩子們（或者是我們）能夠看見的範圍，就是能夠關心的全部。

面對這個快速變化的世界，抓住那些陳舊的知識，未必能夠引領孩子們走向踏實的未來。

我們或許該考慮放開考卷上的分數和作業簿裡的枯燥練習。看看身邊，看看這個城市，看看這座島嶼，看看與島嶼相接的這片大海，以及大海包圍的其他那些土地，有那麼豐富的生命與意志在其中，那麼豐富的，活著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