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夏日光合自助旅行，基隆 (Day1&2)

Day 1 旅社、廟口（午餐）、許梓桑古厝、文化中心（沒開）、高雄港旅運中心、海洋廣場、三坑粉圓冰、任務開始

又出門了。這次我們來到光合自旅從未到過的城市，雨港基隆。一如往常，孩子們自己負責自己的行李與行動，大人則盡力關照他們的安全。

這次我們用抽籤分組，抽完之後孩子可以找人協商交換。分完組後，我這組共有九個小孩三個大人，大人是我、阿虎跟小美。

無論是花錢還是行程，我們都希望能夠盡量交由孩子們自己決定。在廟口吃完自己決定的午餐之後，我們在廟前攤開地圖，想要決定下一個行程。

「來去踢罐子！」這個孩子上次高雄自旅還沒踢夠。但基隆市區看來看去都沒有可以踢罐子的公園，中正公園看起來又「太高了」，被其他孩子反對。

我指著地圖上一間古厝：「這裡會不會有啊？」

孩：「會不會鬧鬼啊？」

我：「那罐子踢出去搞不好會飛回來。」

孩：「這樣好玩！」

就在這種言不及義的垃圾話裡決定了第一個行程。

然而在前往古厝的路途上，我們遭遇了有如黑洞般具備不可抵抗引力的玩具店，小孩自然而然地被「吸進去」。我本來以為這下沒有把錢花光是不會出來了，但沒想到過沒多久，老小孩阿哲對大家說：「這應該最後一天再來吧！」

就這樣一句話，把全部的小孩都拉了出來。固然大多數孩子都是老小孩了，我還是對他們的自制力感到驚訝。

基隆是個群山環繞的小城，又是北台灣的重要港口，數百年來戰爭不斷。沿著坡道往上爬，一旁就有二戰留下的坑道。雖然這次沒有準備關於戰爭的故事，但我還是就著坡道旁的解說牌，跟有興趣的孩子稍微說了一下基隆的戰爭史。

這座位在山坡頂上的古厝視野很好，但沒有踢罐子的空間，也就沒辦法證明這裡有沒有鬧鬼了、鬼又會不會幫我們把罐子凌空踢回來了。

也許是因為古厝有樹蔭涼快，孩子們都不急著要走，而是在古厝上下探來探去。有個去過高雄自旅的孩子跑來說：「有ＴＲ磚耶！」原來是阿虎看見了解說牌，跟孩子們一起去找了。兩三個去過高雄自旅的孩子，都還記得燒製ＴＲ磚的中都磚窯廠，以及磚窯場旁那間「神桌下關著妖怪」的開王殿，意外串起了這個島嶼的南與北。

離開古厝，孩子們決定要在烈陽下走到文化中心吹冷氣。

但休館。

過個馬路到郵輪大樓的便利商店，有阿姨說可以上二樓去看郵輪，上去了才發現窗戶都被貼上霧面的貼紙看不到，只好看遊客。

走出大樓路邊一個船型的遊樂器材，寫著「非開放時間禁止攀爬」。但這五天我們在各個時段經過好幾次，從沒看它開放過。

只有黑鳶沒有拒絕我們，一次又一次為我們表演俯衝的特技。

為了提振士氣，我打開手機查詢甜品，查到三坑有一間粉圓冰。這個提議立刻無異議通過，我們來到三坑，吃了好吃的粉圓冰跟蔥抓餅。

在老闆的建議下，我們決定用走的回市區，也順道繞進了老闆建議的百年防空洞裡看看，這也是一個二戰遺跡。

第一天的「旅行磨合練習」告一段落。在這個活動裡，除了「自主」這個主要的軸線之外，「在地」也是一個我們想要帶給孩子們的主題。這一次我們要談的「在地」，是以《靜寂工人》為參考改寫的「碼頭工人的故事」。

首先，是來自聖王公（基隆廟口開彰聖王）的委託，向孩子們展開了一個謎團。

<聖王公的委託> 

我的信徒從漳州把我的神像帶來這裡，已經有兩百多年了。我們跟泉州人的戰爭一直打到一百五十年前，才把泉州人跟他們的神明「尪公」都趕到獅球嶺外面去，然後信徒們蓋了一間大廟給我住。後來這裡還是一直都有戰爭，先是清國人跟法國人打、跟日本人打，後來是台灣人跟中國人打。

終於，戰爭似乎結束了，我的信徒們開始平平安安地，工作、結婚、生小孩。大概三十年前吧，這個程式突然間變得很有錢，有很多人從其他的地方搬到這個地方來工作、結婚、生小孩。身為這個城市的守護神，沒有比信徒都快樂平安更讓我覺得開心的事了。

可是從十幾年前開始，這個城市裡的人變得不開心了；從八九年前開始，這個城市竟然變成這個島上最多人自殺的城市。

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很傷心的事。為什麼這個城市的人要自殺呢？又沒有戰爭、沒有災害，為什麼在一個和平的時代，人們會想要去死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請你們去為我調查這些人為什麼要自殺，是什麼讓他們活不下去。

要從哪裡開始呢？這樣吧，我去跟城隍爺找一個自殺的靈魂來介紹你們認識，你們幫我問問他，為什麼他要自殺吧。就從這裡開始。

接著，阿華的魂魄現身，帶著一大袋好吃好喝的，展現他「gâu」的面相。

<能人（gâu-lâng）阿華>

阿華：「來來來儘管吃！城隍爺放我假，還給我一筆小錢，說是要我來幫忙聖王公的忙。原來就是要陪你們這些小孩聊天啊，真是輕鬆的任務。」

以前啊，我是一個很會賺錢的人喔。為什麼我很會賺錢，你猜猜看？那當然是因為我是一個能人（gâu-lâng）啊。說到碼頭上最會開橋式起重機的人，要是我說自己是第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啦。哇哈哈哈！

那個時候啊，我非常會賺錢，一天可以賺好幾千塊，花都花不完。那個時候啊，我們下班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熱炒店叫一大桌菜，叫老闆搬來一整箱啤酒，大家一直吃一直喝一直聊天，一直到很晚很晚，才準備要離開。

離開之前才是最重要的時候，誰能夠搶到付錢的機會啊，那就是真正的能人（gâu-lâng）啊。不管是開貨櫃車的、開橋式起重機的，還是在碼頭上工作的人，大家都賺很多錢啊，非常非常多，多到花不完，所以大家都會搶著付錢，這樣不只證明自己很會工作賺很多錢，也證明自己一點都不小氣，這樣就很gâu、很會，很厲害。

半夜了，搶著付完錢，離開熱炒店之後，你覺得我們會去哪呢？不是，我們才不會回家。我們要去茶室，那裡有我們的朋友，還有我們的女朋友。你們有沒有女朋友？一個gâu-lâng一定要有女朋友啦，不然就不夠gâu啦。

城隍爺告訴我，你們想要知道我的故事。我給你們一張地圖，這張地圖上有一些我想得到的事情，你們找到一個地方，我就告訴你們一個關於我的小故事。

阿華不只是展現了他的「gâu」，也帶來孩子們能夠繼續追索的方向，分別是「茶室和女朋友」、「碼頭釣魚」、和「碼頭早餐」。這些關鍵字如果成功勾起孩子們繼續去了解的動機，將帶領孩子們拼湊出一個碼頭世代的故事。

Day 2 廟口周邊早餐、做任務、仁愛市場（午餐）、和平島、廟口夜市（晚餐）

在民宿附近吃完早餐後，我們開會決定了今天的行程，是先做任務然後去和平島。我們在前往公車站的路上找了一個騎樓當作基地，以此為中心四處訪問路人。

今天孩子們選擇要追的線索是「釣魚」，我們給孩子的四條線索是「我們聽說以前這裡有很多人在釣魚，你知道嗎？」、「你有在這裡釣過魚嗎？」、「後來為什麼不能釣了？」、「你覺得這裡可以釣魚比較好還是不能釣比較好？」

孩子們得到的答案如同我們的預料，大致上分成兩個方向。第一個方向是「政府規定的，總是有點道理」，第二個方向則是《靜寂工人》裡所提到的「觀光客不喜歡、不好看」。

當孩子們得到不少「在地的答案」之後，我就把「阿華的故事」唸給孩子們聽。

<沒工作也回不了家>

你們有看到我的朋友阿財嗎？他和我差不多年紀，五十幾歲。頭上永遠綁著一條時髦的藍色頭巾。

找不到嗎？那也沒辦法。講實在的，就算找到他，我也不知道要跟他說甚麼。

阿財他以前是開貨櫃車的，開貨櫃車能賺多少你們知道嗎？沒像我這麼厲害，不過一個月賺個三十萬是小意思啦，有錢賺的時候，他也常常和我說哪個茶室哪間店很讚，我們就一起去玩。當時阿財他是開自己的車，想工作就工作，想玩就去玩，反正那時錢好賺，到處都缺工人。

以前喔，大船是排隊擠著要進港，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來的船一天比一天少，政府也不管，說是什麼「民營化」，那我是不知道啦。從時候開始，不是會做事才有工作捏，還要靠「關係」，你跟帶頭的不夠熟，沒交情，工作就沒你的份。

阿財和我以前都自己當自己老闆的，哪裡會那一套啊。

沒工作做，還是我和阿財還是習慣到港邊來。沒錢花，我們也不知道要幹嘛，只好釣釣魚，一釣一整天，我和阿財也沒講上幾句話。

前幾年，政府說要什麼「拚觀光」，弄東弄西，把港口弄得我都認不得了，還禁止我們釣魚，說這樣很「難看」。你們講看看，我們哪裡難看了，說我們難看，現在基隆這樣子我才看不下去啦。

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看過阿財了，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樣。也都那麼久了，不知道我還認不認得出他。

聽完了阿華的故事，我們聽同行的玉屏說仁愛市場二樓是很厲害的食物區，但最吸引小孩的還是有冷氣。在仁愛市場二樓，有兩三個第一天本來都用便利商店當三餐的孩子經歷了非常強烈的震撼，因為這一攤的滷肉飯又好吃又便宜。接下來幾天，其中一個孩子的早餐除了滷肉飯之外什麼也不要。我問他是怎麼回事，他說：「我之前不知道一個御飯糰那麼貴，我要吃兩個御飯糰才會飽，但一碗滷肉飯比一個御飯團還便宜，我吃一碗就飽了。所以當然是吃滷肉飯啊。」

上了公車，走了遠遠的路，終於到了和平島的海水池。這裡有救生員，但救生員特地來跟我說，因為我們是營利的關係，所以希望我們靠自己。這當然是下馬威啦，真的出事我想他也不會不去救。

那天我的狀態大概就是像這張照片裡的樣子，每五分鐘點一次有沒有全部小孩的頭都在水面上。其中有像阿哲很會游泳的孩子，但為了我的方便，我還是拜託他不要游太遠。說起來也真是委屈了他們。

從和平島回市區的公車上，阿哲跟我提起他班上「有人被全部人討厭」的事情；阿哲認為那個人實在有可惡之處，比方說故意弄他還裝無辜，害他被老師處罰。我們開始細數我們都認識的歷任光合討厭鬼，一個一個數來，發現其實那些人後來也都沒那麼討厭。講著講著，有幾個小孩都跑過來聽，每個人的班上都有一到兩個討厭鬼。

我試著跟孩子們解釋，在一個習慣人踩人的環境裡，人們總是要至少踩一個人，好讓自己不會變成被踩的那個；我也說了我們人類會傾向於「先做判斷再找理由」的心理學實驗，來說明我們可能是「先討厭了那個人」，才開始找他值得被討厭的理由。

從和平島回市區，孩子們本來想去仁愛市場再吃一攤，但據說仁愛市場晚上沒什麼攤子，於是我們又回到廟口。照片裡這碗排骨飯的攤位幾乎無時無刻都有超過五個人在排隊，口味深受幾位大人跟孩子的喜愛。

住在夜市旁邊的麻煩，就是小孩會一直說要出去買東西，而我又太過膽小不敢讓小孩自已去，於是我們大人就得要輪流陪小孩去買。至於住在夜市旁邊的好處，各位也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