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6.6 週五社會課 / 性與性工作

2013.9 開始運作
成員人數:六人(四位自學生,兩位從學校請假過來)
年齡:小三至小四


(文萌樓。圖片來源:台北市文化局)

「你覺得這是什麼場所?」
「理髮院?」「醫院?」「打字行!」「畫室!」


(圖片來源:地球圖輯隊

「那這個勒?這跟剛才那個建築,是同一種功能唷。」
「修車廠?」
「不對啦,另一個不像修車廠,他們是同一個功能。」
「公共廁所?」「生小孩的地方?」「急救中心!」

嗯,今天的課非常麻煩,堪稱是我們開課以來所處理的各種議題裡,最誨暗難明的。



問世間情是何物?

這就是我們這堂課的第一個問題:「你知道什麼是戀愛嗎?」兩位孩子請假,我們有六位孩子,五男一女。這些孩子裡面,有一位孩子說自己有談過戀愛,另外五位裡,有一位現在有/曾經有喜歡的人,另外四位認為自己知道什麼是「喜歡一個人」跟「戀愛」,但還沒有喜歡過一個人,當然也沒有戀愛的經驗。

在繼續書寫記錄之前,我想先說說看我的看法。

討論這個領域的問題時,最大的麻煩不是孩子的害羞,也不是這個領域的事情有多麼難以理解,而是因為整個社會下意識避談而造成的「誨暗」。

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每次當孩子遭逢這些事情時,大人世界有意無意地不清不楚、避重就輕,讓孩子們總是只能接收到片段的、經過加密的破碎訊息。然而,很多時候,大人世界在傳遞這些訊息時,又帶著一種難掩的興奮、鄙視、難為情等等複雜卻清晰的情緒,吸引小孩依照自己的想像,去填補那些破碎的空白。

於是,當我在白板上寫下我們今天要討論「戀愛」時,孩子們就會「看起來十分開心」地發出「唉額~」這種嫌棄的狀聲詞;當我在白板上貼上維基百科上印下來的男女生殖器圖片時,孩子會「興奮莫名」地大喊「變態」。

「開心」地「嫌棄」,「興奮」地罵「變態」。這就是我們社會給孩子們最早的性教育成果。

回到記錄來。

下一個問題,是「如果有一個你喜歡的人告訴你他喜歡你,想要跟你談戀愛,你會不會答應他?」

當這個問題被問出來,最先跳到台面上的答案是「才不要」、「我看都不看就要把情書撕掉」、「我二十歲以後才要接受」,我認為這些仍然是「誨暗」造成的「直覺回應」。

我們花了些時間慢慢地討論「接受與不接受的原因」,釐清自己對「喜歡」、「被喜歡」的感覺與想法。最後,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一人接受,五人考慮,沒有人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好不容易稍微讓「誨暗之處」照進了一點光明,我們要開始談性了。

我在白板上貼了維基印下來的男女生殖器圖片,孩子們興奮地罵著「變態」,我反問他:「你知道你的褲子裡就有一個你說是變態的東西嗎?」

孩子:「不是雞雞變態,是給人家看小雞雞變態,不能隨便給人家看自己身體重要的部位。」
我:「是喔?阿果每天讓我幫他洗澡的時候,阿果是個變態。」
孩子:「他又不是自願的。」
我:「亂講什麼啊你,他當然是自願要我幫他洗澡的。」
孩子:「有些情況下有必要讓別人看啊,像是看醫生的時候。」
我:「噢,所以說,有時候給人家看重要的部位是變態,有的時候不是。」
孩子:「對啦。」
我:「那你們可以分辨嗎?」
孩子:「可以啊。」
我:「那你們可以分辨,我把這張圖片放在這裡,算不算是變態?」
孩子:「……不算。」

好啦,有一點「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了。

從生殖器開始,我們開始談生殖。植物的生殖、動物的生殖、單細胞的生殖,各種生殖裡,有一種我們稱之為「性(行為)」。

「對許多生物來說,『性』是一種生理需求,跟『身體癢了有抓的需求』是很類似的。然而,在種種生命裡,唯有人類會憑藉著意志來決定要不要『性』和『生殖』。在種種生命裡,唯有人類會憑藉著意志力來壓抑『性需求』,或者『避孕』。」

有了這個認識,我們看了這兩張圖片。


新竹,楊氏節孝坊。(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大甲,林氏貞節牌坊。(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在我所知道的「以意志壓抑性需求」的例子裡,大甲的林氏貞節牌坊毫無疑問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使我很清楚每個人的性需求可能不盡相同,但林氏十二歲喪夫,到八十六歲死亡,一生貞潔,對我來說仍然不可想像。

除此之外,我也想試著向孩子們介紹社會對「兩性」在「性需求」上的不同評斷,這從我們的語言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像是「花花公子 / 花心大少 / 拈花惹草 / 多情種子 / 人不風流枉少年」和「隨便 / 不檢點 / 不乾淨」的對比;又像是「貞節 / 烈女」和「殘花敗柳、人盡可夫、蕩婦、婊子、妓女」的對立。

「為什麼會這樣?」今天唯一的女孩這樣問我。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我們的社會一直以來都在壓迫女人,即使到今天仍然如此。」

最後,就是「性工作」了。

6/14號我們要去參加「蓬萊町音景走讀」,其中一個我們要拜訪的地景,是過去的公娼館「文萌樓」。文萌樓現在是「日日春互助關懷協會」協會在經營,當天會有工作人員協助我們導覽,也會有一位曾任性工作者的阿姨和我們對談。

我希望能夠帶著複雜的世界觀,好好地面對這一件事。

在進入性工作這個話題時,我再重申一次,「性需求」就像是「癢了要抓」,是一種雖因個人而有程度不同,但很健康自然的需要。另一方面,「性行為」和「性需求」也因為種種文化、社會的原因,而有了複雜的標籤。

終於有一位孩子問:「那有些人不能自己解決性需求的人怎麼辦?」

有了這個問題,我彷彿看見雪白的月光終於無差別地照耀著大地。

除了介紹「性義工」這種義工行動,我也試著用我貧乏的語言,對孩子說明「性」對人類來說有非常複雜的社會、心理意義。

「它不只是『自己的癢自己抓』而已。譬如說,如果有一個人長得很難看,或者因為其他原因,沒有人想要跟他談戀愛或者跟他結婚,那他要跟誰進行性行為?性行為不只像是抓癢,他有的時候也有點像是打籃球,你會想要跟別人一起打,而不想要總是自己一個人投籃。於是,我們就有了『性工作』和『性交易』。」

最早呈現的那三張圖片,都是進行性交易的場所。

兩個小時好短,我們能談到的東西很破碎、很零散,還來不及關照到性工作者的處境、人類性行為的介紹等等話題。

但孩子心中的月亮也許升起來了,要是能照耀到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的需求,讓孩子至少能隱約地辨認,或許就是夠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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