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梯隊記錄 ] 與海洋相逢 Day I

文字 / 士哲

教育是喜悅的,如同學習。
在二十七號早晨陰雨的天氣裡,我們帶著孩子發現台灣是個「海島」這個事實:我們的海岸線等於國土的疆界。一步一步,孩子拼出某種想像或是藍圖,名為台灣。



「因為台灣是海島!」
「台灣是從海裡浮出來的。」
「像中國就不能靠海岸線拼出來。」彷彿從來不曾進入他們眼簾的,除了形狀及名稱或課本上的圖片等等的某種「地區」或「族群」或「國家」云云:台灣。在二十七號近中午同樣陰雨的天氣中,我們帶孩子走進這無以名之的兩個字之中潛藏的伏流,那些甚至在我們身上都有些模糊的,土地或海洋的記憶:



粗鹽以及鹽田,某種鹽曾經出於種植的印象。現在則完整地被工廠取代。小孩大喊:「我不要吃『人做』的鹽。」歷史充耳不聞,應以沉默。



來自什麼地方呢?會不會游泳呢?甚至「是不是一塊石頭」呢?吃過蚵仔煎的小孩比看過活蚵仔的小孩不知多了多少,但對照片中剝蚵仔的阿桑來說,這不是石頭,這是「生活」。

白帶魚,鱸魚,虱目魚,秋刀魚。孩子幫這條吳郭魚多取了不少名字。照片中,和第二天晚上放的「南方澳海洋紀事」裡的魚市場,那些完全無法理解的叫賣聲,叫不出名字的魚類,同聲譴責著我們:除了吃,你漏掉太多了!

真是漏掉太多了。在圖畫中,孩子拼湊著他們印象中的海和海邊:海綿寶寶,海星,螃蟹,海豚。電腦前的你,曾在海邊看過海星嗎?曾在海上看到海豚嗎?漏了一些的我們又擅自加了一些,但世界還是世界,一如我們匆匆略過的,那無以名之的兩字。



錯漏的,必須補上!
陰雨的中午的那個二十七號,我們帶孩子走入「潮間帶」:一片沒有海星沒有海綿寶寶也看不到海豚的泥濘地。我們在紙上排出潮間帶的食物網,由孩子自己排出吃與被吃的箭頭,自己找出認出生產者和消費者。問問你的孩子,魚類吃什麼?答不出來請他看看我們發下去的表。找不到表?孩子,請收好你的東西哦!





一頓海鮮大餐之後,陰雨又陰雨的二十七號午後。我們趕往火車站,雖然錯過了班車,但補上了孩子漏掉的,搭火車的方法。有些第一次拿票的孩子,在把票放進收票機以後就走了,留下在後面,急著叫他回來拿票的旅客。



一番叮嚀後,總算是沒有人把票遺漏在車上了,但老天爺卻忘了把雨停下來。於是,陰雨陰雨又陰雨的二十七號下午,衣著單薄的我們被香山的風雨打敗,狼狽地逃回工作室,感謝兩位家長接送,感謝毫無怨尤的孩子們。



該死的雨竟然停下來的二十七號夜晚,經歷一番研討之後,我們決定更改梯隊的行程。在我們原先的規劃中(你可以參考網站裡的行程表),第一天要做的是「與海洋的經驗」,簡單的說,就是去一片未經污染的海灘,感受海洋與人的和諧關係。第二天的規劃,則是去看看人為開發對海洋的破壞,透過這兩者的對比和衝擊,才能激盪出第三天的作品來。這樣的規劃,說老實話,並不容易想到足以替代的「雨備」,畢竟,我們都知道,說到感受和體會,到不到現場絕對是頭等重要的事。迫不得已,我們將第二天早上的教案簡化移到今天晚上來執行,以便第二天一逮到沒下雨的空檔,就立刻出發。

迫不得已,孩子只能先欣賞照片裡的香山;迫不得已,孩子在還沒梳理出自己心裡的海洋前,就走進了我們的;迫不得已,教案難免有些高談闊論。但孩子還是留下了他的腳印,以無以名之的姿勢,面向海洋。

我們規劃了兩間展場,放了我們先做好的作品,一間對應第一天的主題,一間第二天。





一如學習,教育是如此沈重。
我們不得不如此陳述那些痛徹心扉的爭奪,曾發生的,正在發生的,將要發生的,諸多我們難以掌握其萬一的疼痛。曾以海為名的那些,以BOT之名飛向某個與「海島」無關之處。「江湖啊,水的流域!」(引自吳音寧《江湖在哪裡?》)水將流往何處呢?以BOT之名,以某種安全之名,高高的圍牆矗立起來,隔開另一種安全。

「身在海島上的我們,竟然要付兩百五來進入海灘?」
「國家把原本住在海邊的人趕走,只為了蓋工廠?」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啊,孩子,我恐怕很難回答你了。
如此沈重,一如學習啊!教育。當這組關係涉及了某種「傳承」,當這組關係在無以名之的兩字上加上更無以名之的兩字。
「台灣」「公民」。
一如孩子,我們漏了許多,在這組關係中我們將一同修補。「錯漏的,必須補上!」而拼湊的,複雜的,漸漸完整的片段,卻大大加重了我們生命的重量,壓破地面,壓進土壤,深入土地,如同植物遙遙相連的根。

留言

  1. 為什麼這麼好看!實在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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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文字中看得見細膩的教學心情和細膩的書寫
    給我很細膩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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