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光合冬日活動 — 【東海奇譚】之〈自然更新〉

 2024光合冬日活動 — 

【東海奇譚】之〈自然更新〉

每年寒暑假，台灣各地都會出現各種危機，需要就讀國中小的孩子們參加營隊去拯救世界。

新竹今年當然也沒有缺席。

每年都會交辦任務給光合神靈事務所的觀音佛祖，今年也如常關照，告訴我們一個天大的麻煩正在發生：六家地區的妖怪與神靈們正在進行自然更新計畫，準備要把人類都市全面去除，讓自然重新恢復生機。

稍微有點年紀的在地人都還會記得，六家地區過去四散著客家伙房，秋天到了，遍地都是金黃色的稻穗。在鄉野之間，伯公、妖怪與各種神靈存在其中，保佑人們或對人們惡作劇，其中有些也彼此爭鬥。

然而，六家被選為高鐵特定區後，開始啟動都市更新，許多神靈鬼怪要不是被迫遷徙，就是生存空間被徹底抹除。老妖怪流離失所，新妖怪趁勢而生。

無論新舊妖怪，有許多神靈妖怪對人類都市不滿，啟動《自然更新條例》，希望六家地區能夠恢復到過去適合眾神靈妖怪生存的環境。激進派的妖怪已經悄悄布置了「自然更新陣法」，準備依照《自然更新條例》57條第一項，強制執行人類驅離行動。

蓮華寺作為地區最高執政機構，根據《自然更新條例》49條舉辦公聽會，依法行文通知人類代表機關神靈事務所，五天後在蓮華寺進行公聽會。

蓮華寺的主神觀音嬤派人稍來非正式的訊息：「蓮華寺做為中立的行政機關，雖然我並不那麼贊成自然更新，但如果反對的人沒有組織起來、採取行動、發出聲音、想出願景，我也只能依法行政。」

這就是2024年冬天【東海奇譚】之〈自然更新〉這個營隊的故事背景設定。

十數年來，想要推動都市更新的人們始終沒有放棄過竹北東海這個地方。在地的組織發起過各式各樣的活動，光合也舉辦過數次教育活動，雖然每次面對的都是新的小孩，但話題說了那麼多次，我跟阿肝都覺得困乏難以為繼。

在這時，「自然更新條例」的比喻浮現出來。

在試著對抗巨大的行政機器與主流價值時，在這塊土地上懷抱著不同想望的保存運動者，難免會感到自身的微小無力，有時也難免會有螳臂擋車、狗吠火車的喪志感。這一次，至少在這次的故事裡，我們讓握有巨大力量的不再是人類和人類的政府機關，反而安排人們成為不知不覺需要被拯救的對象，再由最有資格對未來發表意見的孩子們，去進行屬於他們的思考與冒險、拯救這些大人們。

第一天

要拯救世界，良好的裝備是必要的。孩子們在大人的協助下動手製作武器。

武器分為近身搏鬥的刀劍與遠程攻擊/支援的魔法杖兩種類型，孩子們根據自己的意願做選擇，開始加工木材和樹枝，將木材削減成刀劍的形狀，或者將樹枝褪去樹皮，留下光滑的枝幹。

完成刀劍跟魔法杖的外型之後，孩子們要在這塊土地上找到一個「看起來含有魔力」的物品，將它封印、製作成透明的寶石，最後把寶石或纏繞或鑲嵌到武器上，要陪伴孩子冒險五天的武器，就完成了。

做好拯救世界的初步準備之後，孩子們展開初次的冒險。

在東海這個尚未被都市佔據的區域裡有許多妖怪，因為有一群小孩（學期中參加假日活動的孩子們）曾經到處去跟祂們當朋友，祂們對人類很有好感。聽說在六家地區的妖怪們正在進行「自然更新計畫」，祂們都很同情人類、覺得這樣對人類很不公平，所以在討論過後，祂們決定要幫助人類。

要在六家地區到處去說服妖怪或是破壞魔法陣，需要方便的交通工具才行。有三個妖怪決定贈送一些零件給孩子們，讓孩子們用這些零件製作交通工具。

這三個妖怪分別是輪胎獅、樟樹五兄弟跟籃球框妖。

輪胎獅喜歡吃蛋糕，請帶一塊蛋糕過去，附近的雜貨店應該有賣小蛋糕。並且跟祂聊聊天。

籃球框妖喜歡打籃球，但已經很久沒人陪他打籃球了。之前有孩子們陪他打球，讓祂玩得非常開心。

五樟兄弟最喜歡發明冷笑話腦筋急轉彎，祂們最得意的一個冷笑話是：「我們五兄弟是某一個日本漫畫人物的剋星！」

馬場的馬靈擁有自由不羈的靈魂，嚮往草原的生活。馬靈魂從裡面看向外面的田野，非常想要來到這邊的田野裡跑一跑。祂請孩子們想個辦法幫祂完成願望。

東山橋水鬼變成水鬼已經超過五十年了，終於，好像有了投胎的機會，但這個機會讓祂很煩惱。

水鬼如果要投胎，就要抓交替。上個月觀世音菩薩來找祂聊天的時候，跟祂說了一個故事。觀世音菩薩說，如果你要投胎，就要抓一個交替。假如你的機會來了，但命運安排的要被你抓交替的，是一個年輕的媽媽，她來到東山橋邊的時候，抱著一個嬰兒。

假如，她來到河邊不小心掉進河裡，她把嬰兒丟上岸，嬰兒一直哭。這時，只要你抓住她的腳，她就會代替你變成水鬼，你就可以投胎了。你覺得呢？

東山橋水鬼認為，菩薩有可能是在提示祂這個機會快要來了，要祂先想一想，以免錯過了投胎的機會。但是這個問題非常困難，讓東山橋水鬼非常煩惱。如果放棄這次機會，也許要再等五十年。如果不放棄這個機會，那個小嬰兒就要失去母親了。

東山橋水鬼問孩子們，如果孩子們是祂，會怎麼做呢？

面對神靈妖怪的各種請求，孩子們用孩子們的方式應對。

穿著雨鞋的女孩跳下水圳，拉著繩子走到水圳對面，拉起一條讓馬靈走進田野的橋；有的孩子抓著被籃球框妖附身的大人，有的孩子忙著把籃球丟進籃框裡，讓籃球框妖久違地玩得很開心。

有的孩子開玩笑地對水鬼說「那就把小嬰兒一起抓進去啊」，讓水鬼露出像是看到鬼的表情；也有孩子像是要拍拍水鬼的肩膀那樣對他說「你就再等五十年吧」。

當然，神靈妖怪們也很期待孩子們來跟他們一起活動身體、切磋打架，一場練習戰是免不了的。

收集到輪胎獅贈送的輪胎、五樟兄弟給的木板以及籃球框妖提供的五金零件，製作神器坐騎滑板車的零件就都到手了，明天聚會的時候，就要來製作滑板車啦。

第二天

製作滑板車是一個悲慘的插曲。因為我們有一點木工的經驗也有簡單的設備，在網路上找到手工製作滑板車的影片看起來也蠻簡單的，我們就天真地以為可以帶孩子完成自己製作的滑板車。

悲劇是，當我們製作出當初那個影片裡的滑板車時，那個滑板車關鍵的部位無法承受大人的重量，悲慘地斷裂掉。我們的孩子雖然體重不如大人，破壞力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大人都撐不住的滑板車，必然撐不住孩子們的「寵愛」。

接著就是不斷地研究跟重做、研究再重做，總共重做了四個版本，花了兩個禮拜才完成最終試做版，並且確定一件事：如果要帶孩子們慢慢從頭到尾做出來，大概要一整個木工營才做得到。

但我們不是木工營啊啊啊！

所以，我們把原先要帶孩子一起慢慢做出來的活動設計，修正成讓孩子們完成相對簡單的部分，其餘部分由大人來協助完成。

無論如何，多虧東海窟眾妖的大力支持、孩子們的親手製作以及大人們的血汗流水線，每個孩子都得到自己的神器滑板車。

第三天

這一天，我們分成兩組騎著滑板車出發，分頭去破壞「自然更新法陣」，阻止激進派的神靈妖怪們在公聽會前就發動法陣、強行抹除人類都市。

法陣由六個神靈或妖怪主持陣眼，分別是張屋伯公、涼亭妖、豆腐岩妖、食物森林妖怪、朱羅伯公和古君伯公。

張屋伯公是原先是附近清河堂的張家人所祭拜，但附近在都市更新範圍裡的老朋友伯公們，已經都搬到富麗堂皇的十三伯公廟裡，祂卻剛好在都市更新的分界線上，面臨日漸受人遺忘的孤單處境。

孩子們受伯公所託帶領伯公去尋找張屋人的新家。孩子們根據提示在附近的轉角路口找到張家新屋，看起來又大又豪華。張屋伯公本就是張家的守護神，看到張家人過得好，又覺得不忍心了。

他說：「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發動魔法陣把整個人類的城市都毀滅掉，但看他們的生活過得這麼好，我又覺得不忍心了。算了算了，每個人、每個妖怪、每個神靈，都有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張屋伯公將陣眼交給孩子們，孩子們打碎陣眼，每人分一小塊放進嘴巴裡。（陣眼是棒棒糖，小孩超愛把陣眼「打碎吃掉」這個環節）

離別前，張屋伯公問孩子們：「那麼，你們要不要猜猜看，我喜不喜歡現在這種生活方式呢？」

涼亭妖座落在頭前溪的涼亭邊，豆腐岩妖就在頭前溪河床上。祂們兩個都是人造物幻化而成，眼看著人類毫無節制地「發展」與「進步」，地球卻越來越熱，氣候也越來越詭異，祂們都覺得是時候給人類一些教訓了。

朱羅伯公、古君伯公、食物森林妖也都有各自的理由或苦衷，孩子們試著說服，或是完成請託的條件，或是乾脆就打上一架，把六個陣眼陸續都破壞掉然後吃了。

激進派的陣法終於被破壞，可喜可愛。

我們回到臨時基地聚星堂，叫了兩塊Pizza來舉辦慶功宴。

「等等，那不就結束了嗎？」

「那我們明天要幹嗎？」

「欸這樣你們是在騙錢啊！還有兩天欸！」

是這樣嗎？自然更新的陰霾，有這麼容易離開嗎？

第四天

一大早，孩子們集合之後，噩耗就毫不留情地傳來。

雖然法陣被破壞了，但也只是激進派的計畫被妨礙了而已，自然更新計畫還在進行。週五，在蓮華寺將要舉辦一場公聽會，孩子們做為人類反對自然更新的代表，已經確實接到蓮華寺的通知，公聽會結束後行政條件就將完備，自然更新法陣將會重新設置，擇日啟動。

另一個壞消息是，這個依法行政的公聽會只是走個程序，並不會邀請人類出席，人類若是沒有收到邀請，不要說參加公聽會，即使到時候到了蓮華寺，也只會看見平常的寺廟，連看都看不見公聽會的會場。

該怎麼辦呢？有些孩子們感到一陣無力感襲來。

還好，教育者阿肝人脈廣，他詢問了有豐富抗爭經驗的朋友們，得到一個消息，在苗栗國的某個園區裡，有許多德高望重的退休妖怪在那裡。這些學者專家妖怪見多識廣，很有可能會站在人類這一方。

我們決定要前往這個位於苗栗國的妖怪退休園區，尋求學者專家妖怪的支持，希望祂們能夠出席週五的公聽會，為人類方說話。

我們搭上火車，展開漫長的求援之旅，抵達秋茂園。

用不著特別裝神弄鬼營造氣氛，秋茂園裡的雕像看起來全都像是妖怪。附身在雕像上的八隻妖怪，分別是「一起聊天的八位老人」、「帶著豬一起出發去旅行的隊伍」、「被石碑壓扁的烏龜」、「雞雞和屁股外露的小孩」、「叫聲像是青蛙的巨型牛」、「偷走西瓜的猴子」、「住在海螺殼裡的雙胞胎」。

因為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妖怪，難免要孩子們做一些彩衣娛親的舉動。像是擺出奇怪的姿勢。

或是跳奇怪的舞蹈。

總之老妖怪們其實本來就想要幫忙，只是難得有孩子們來探望他們，就想了些法子來跟孩子們多些互動。妖怪學者專家們也向孩子們解釋自己支持人類的理由：

「不要把妖怪、人類分成贊成跟反對，要試著更加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無論是再弱小的妖怪或人類，你們都要練習好好聽對方說話，不能因為是少數就覺得不重要。」

「人類的世界裡充滿了各種樂趣，像是珍珠奶茶、披薩、電影、夾娃娃、寶可夢對打機，我都很喜歡唷。但如果所有的城市都變成自然，那這些有趣事情也會一起消失，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有人類反對，代表人類有需求沒被滿足，可能是給的錢太少、也可能是交換的土地不夠、也或許是誠意不夠，所以要先知道對方想要什麼，才能真正的達成你情我願吧，否則妖怪就跟強盜沒兩樣啊。」

「如果自然把城市徵收掉，那麼像我一樣宅的人類與妖怪，生活應該會很沒辦法適應吧，隨便改變其他人的生活方式很不好，我不喜歡。」

「我只是看不慣那些自然徵收派的嘴臉拉，他們都沒想要商量就把人類趕走，站出來抗爭不需要理由，當獨裁成為事實，革命就是義務！」

這些老妖怪們侃侃而談，答應孩子們會出席週五的公聽會。

但這樣就夠了嗎？還記得第一天觀音嬤私下請人傳來的非正式訊息：「蓮華寺做為中立的行政機關，雖然我並不那麼贊成自然更新，但如果反對的人沒有組織起來、採取行動、發出聲音、想出願景，我也只能依法行政。」

除了老妖怪們在公聽會裡幫忙說話之外，我們人類自己，要怎麼樣組織起來、採取行動、發出聲音、想出願景呢？

第五天

交遊廣闊的阿肝詢問了抗爭經驗豐富的朋友李嶽。李嶽是一個很有經驗的行動者，參與過許多陳情抗爭活動，他聽說我們的處境之後，一口答應要來向孩子們傳授他的抗爭經驗。

李嶽用投影片介紹他參與過的非暴力抗爭行動，舉出幾個表達訴求的方式，像是呼口號、舉牌、唱歌、行動劇。其中最另孩子們驚奇的，大概是人們手勾手坐在地上，試圖妨礙警察進入拆遷場所的照片吧。

公聽會舉辦在即，在簡短的陪力之後，我們立刻開始著手製作標語、排練行動劇、練唱歌曲。

然後騎著我們的滑板車、帶著我們的陳情道具，沿著風光明媚的竹22前往蓮華寺。

蓮華寺廟前，在李嶽的短講之後，孩子們舉起陳情標語開始呼口號、唱歌、演行動劇，想要把訴求傳達給在裡面開公聽會的人們，並且希望能夠引起人們的關注，讓人們知道，我們認為，無論是人類要改變妖怪的存在方式，或是妖怪要改變人類的生活空間，都應該更細緻地去傾聽另一方的意見。

為了孩子們的樂趣，非暴力抗爭的環節到此告一段落，故事情節回到老套的路線，唯利是圖的邪惡幕後黑手出現，想要用暴力的方式阻止孩子們的陳情抗爭。

一場大戰仍要展開。

邪惡集團附身在所有的大人跟少年助教身上，成群結隊向孩子發起攻擊，孩子們拿起武器群起抵抗，終於將邪惡集團擊敗，阻止了邪惡集團的陰謀。

到這裡，五天的冒險旅程有了完美的ENDing。

是這樣嗎？

我要引用我最喜愛的政治哲學家 Iris M. Young的話：「對於正義的理性反應是始於傾聽、始於傾聽他人的呼求，而不是始於對某種事態的主張與堅持，無論其理想性有多高。」

希望這五天對孩子來說是一個「開始」，每當有人想要將自己的理想強制於他人身上時而忘記要傾聽時，他們就會想起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