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4.7 活動紀錄—神靈事務所,北埔事件

「神靈事務所」這個活動的基礎劇本設定,是從「為神明辦事」這個概念出發,試著去解開謎題或困境。這一次的任務,是北埔慈天宮的觀音嬤委託的。

為了方便外縣市的朋友來參加活動,這次特地挑了個連假的日子,果然來的也真的都是外縣市的朋友,台中、甚至台東的孩子。這次也開放大人參加,於是我們有一對父母,以及一位個人報名的大人。特別的是,這四位孩子全都已經是自學生或即將要申請自學,而上一梯次的活動也幾乎全是如此。


委託人站在屋頂上,孩子們正透過投影片尋找祂的身影。


觀音嬤向我們說明祂的委託,那是一個關於一百年前的事件,賽夏、客家以及日本人之間的仇恨至今未解。觀音嬤請託孩子們,試著去瞭解這件事情,然後依照自己的判斷,做出行動。

我注意到一個有趣的小事。觀音嬤的說明裡提到「後山近日特別吵鬧,希望你們去協助」,從未提及「平定」這個詞,但孩子們在往後的任務裡,反覆提及觀音嬤是要他們「平定」後山。究竟是誤聽,還是孩子們對於神靈鬼怪的理解,就是「作亂與平定」的框架,昨天我忘了追問。

觀音嬤要孩子們去廟裡尋找祂的助手,助手們會給孩子們一些協助。


助手在廟裡的龍柱上,分別是披著鹿皮的人、手提袋子袋子裡有小孩的頭的人、背著桌子的鳳凰鳥、以及鳥頭人身的雷震子。孩子們一一找出這些助手,得到助手們給予的裝備,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厲害,但總之不是赤手空拳了。

從助手那裡得到裝備之後,觀音嬤建議我們去最近的伯公廟,請求伯公的協助。


伯公廟在哪呢?現代化的小孩,當然是打開google map。然而「伯公廟」這個詞什麼都搜尋不到,孩子們有點氣餒。即便擅長使用搜尋工具,但缺乏與世界的連結與經驗,有時還是不夠的。有個孩子找我跟他一起去問路,我們立刻就得到了攤販阿伯的指路。


在伯公廟裡,伯公給了我們一個香包,囑咐我們要是遇到不懂的問題,可以透過香包的法力和他通話。除此之外,伯公給了我們兩張地圖,一張是北埔大街,一張是北埔大街的後山。伯公建議先去後山上一個與賽夏人和客家人有關的紀念碑,那裡有兩個賽夏年輕人的靈,可以從那裡開始。

「可是,賽夏人是什麼人?」孩子們這麼問伯公。伯公給孩子們一張卡片,上面寫著賽夏人的介紹,孩子們注意到大約百多年前,賽夏人被客家人奪走這片土地,退居更深山裡。

攤開地圖,孩子們比對已知的資訊,認為地圖上的「開拓百年紀念碑」,應該就是伯公提示的地點。


走上半山腰,我們在紀念碑前看見了賽夏的靈,但他們大喊:「騙子!清國的軍隊根本沒來!」就不由分說地就朝我們攻擊,似乎把我們誤認為別人了。在戰鬥的小遊戲裡打敗了這兩個賽夏年輕人的靈,他們終於冷靜下來,發現認錯了人。為了表示歉意,賽夏獵人將自己的弓送給孩子們作為陪禮。

孩子們向他們解釋自己的來意,賽夏年輕人建議孩子們可以去不遠處的紀念碑那,尋找他們的領袖Taro' a 'Oemaw(達路·烏茂)


我們找到了北埔事件的紀念碑,但即使在大人的協助下艱難地讀完整個紀念碑,也沒找到Taro' a 'Oemaw的名字。孩子們把香包拿出來請教伯公,伯公告訴孩子們,Taro' a 'Oemaw有三個名字,除了賽夏名之外,還有漢名趙明政跟日本名伊波幸太郎。孩子們回頭檢視紀念碑,果然發現了趙明政的名字。

當孩子們說完來意,Taro' a 'Oemaw告訴孩子們,他們賽夏人雖然生氣,但既然他們殺了蔡清琳,被騙的仇已經報了,真正難解的是日本人與客家人之間的仇恨,畢竟客家與賽夏的聯軍可是殺了將近六十位日本人啊。

Taro' a 'Oemaw建議孩子們去北埔警察支廳,尋找當時日本政府在當地最大的警官渡邊龜作,假如能夠說服渡邊,那才有進一步的可能。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我們一行人先下山吃飯,然後再開始繼續任務。現代化的孩子們用google尋找北埔警察支廳的訊息,確認了它就是地圖上的金廣福公館。


在公館門口,我給孩子們看渡邊和他的部下在金廣福前的大合照。照片裡這些正值盛年的日本警察,過些日子幾乎全都死於客家與賽夏聯軍的槍口下。這些憤怒的日本警察,對身為台灣人的孩子們十分不友善,兩邊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在戰鬥裡擊敗日本警察之後,渡邊龜作從金廣福裡走了出來。孩子們向渡邊說明自己的來意,渡邊有點激動地反問孩子:「我們是警察,這份工作有風險,被殺了我們也沒話好說,但我們的小孩跟妻子都是沒有武器的無辜的人,他們被殺了,我們怎麼可能輕易就算了?假如今天換成是你們,你們的妻子跟小孩被殺了,你難道可以原諒他們嗎?」也許是被渡邊的氣憤給嚇住,也許真的是無言以對,孩子們沈默了好一會兒。

渡邊冷靜下來,繼續說下去。他說,即使他能夠說服他的部下們,但客家與賽夏的聯軍殺了他們的妻子跟孩子,這些都是沒有抵抗能力的非戰鬥人員。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實在是難以接受的事。假如要日本人原諒客家人和賽夏人,那也不是渡邊這些男人說了算。渡邊開出兩個條件,第一,是要孩子們去找他的妻子渡邊ケイ,假若渡邊ケイ願意說服那些無辜受害的女人和小孩,那就還有得談。渡邊的第二個條件,是要北埔事件的發起人對日本人道歉。


渡邊告訴我們,在山頂上有一座紀念碑,碑上刻著北埔事件日本受害者的名字。然而,在山頂上我們找了老半天,只看到一個刻著「毋忘在莒」大字的石碑、一個斷成一半的「龜作外十七氏之碑」、以及一個已經字跡模糊不清的紀念碑。

孩子們繞著石碑團團轉,終於有人在「毋忘在莒」的石碑後面找到渡邊ケイ以及其他受難者的名字。但在這個時候,有幾個國民黨老兵的靈出現了,他們要孩子停止繼續瞭解這件事情:「我們都特地將石碑打斷、磨掉、刻上別的字,為什麼你們還知道這裡有日本人的靈?」

孩子們拒絕國民黨老兵的恫嚇,打敗了他們,開啟和的渡邊ケイ對話。

在討論要不要原諒之前,渡邊ケイ給了孩子一份名單:「這是北埔事變日本人受害者的名單,你們算算看,裡面有多少沒有抵抗能力的小孩跟女人。」孩子們反覆算了兩三次,終於得到一致的數字:「29」。在將近六十位受害者裡,幾乎一半都是女人跟小孩。

渡邊ケイ:「我們這些女人跟小孩,並沒有做過什麼很壞的事。你們說原諒,是要那些來不及長大的孩子,原諒那些殺掉他們的人嗎?你們真的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嗎?」

對於這樣的問題,孩子們顯然沒有什麼經驗。有的孩子說:「是對的。」有的孩子猶豫起來,說:「應該沒有辦法原諒。」

這個困難的問題像是泥沼,困住孩子們思考的腳步。但年紀最小的那位孩子的思想似乎擁有比較自由的翅膀,他說:「就請賽夏人跟客家人帶東西來賠償、來道歉吧。原諒大概很難辦到,但假如辦得到的話,那也很不錯。」

這樣的說法打動了渡邊ケイ,她認可了孩子們誠意。她說,恨人也是很辛苦的事,她願意試著說服被殺害的女人跟小孩們,和她一起尋找度過的方法,但她有一個條件。當時日本政府對這個事件的解釋,是客家與賽夏聯軍都是一群土匪和惡徒,但她一直覺得不太對勁,即使是土匪跟惡徒,搶奪財物也就罷了,不見得會殺害沒有抵抗力的女人跟小孩。事情發生得那麼激烈,必然是有巨大的恨意。特別是事件的主謀,他為何這麼怨恨日本人?渡邊ケイ希望孩子們去弄清楚整件事情背後的原因,當她知道整件事真正的原因之後,才有可能去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在先前我們找到Taro' a 'Oemaw的紀念碑上,我們找到了北埔事件「首謀」蔡清琳的名字。孩子們透過投影片,看見一個身著日本警察制服的青年坐在石階上。

孩子們跟蔡清琳的談話剛開始,有一群客家人圍了上來,一邊咒罵著,一邊拿起鐮刀向蔡清琳砍去,蔡清琳看起來也不怎麼緊張,似乎這種事情時常發生。為了要繼續跟蔡清琳談話,孩子們出手打退了這些客家人。

蔡清琳聽了孩子們的來意,幾乎毫不思索地拒絕了向日本人道歉的提議。他向孩子們說起了自己的故事。在某些史料裡的蔡清琳,看起來是一個大有為的青年,年紀輕輕就當上日本警察,甚至還交了日本女朋友,然而因此而被日本人所嫉妒而陷害,終於失去工作,日本情人也離自己而去。

無論蔡清琳發起北埔事件的真正動機為何,類似這樣的故事,在日本殖民台灣的時代絕不少見;本來天真相信殖民政府將內地人與本島人「一視同仁」的宣稱,而努力想要出人頭地的台灣人,最終發現一切只是殖民統治者的統治技術。這種悲劇,在賴和、鍾肇政、吳濁流等人的小說作品裡都可以見到。

故事裡的蔡清琳告訴孩子們,他決不願意向日本人道歉,但他要孩子們去跟渡邊龜作等日本人說明自己的故事,「也許那些日本人會知道,自己不是沒有責任」。除此之外,蔡清琳卻有兩個要道歉的對象。他委託孩子們代他去向賽夏人道歉,因為他欺騙賽夏人「清國軍隊會來」;另外一個他覺得虧欠的對象,是無辜受到牽連而被日本當局清算的北埔鄉親。



帶著蔡清琳的故事,孩子們先是去開闢百年紀念碑向賽夏人傳達蔡清琳的歉意,再回到北埔警察支廳尋找渡邊龜作與渡邊ケイ夫婦。但在山頂上企圖妨礙我們的國民黨老兵再度出現了,他們拿出武器指著孩子們,要孩子們不要再追問這個島嶼的歷史。

當然沒有人要理這些老兵,孩子們分一分武器裝備,把妨礙他們繼續認識這個島嶼的企圖,生猛地推開。

渡邊龜作跟渡邊ケイ從孩子這裡聽說了蔡清琳的初衷,兩人沈默了好一會兒,渡邊ケイ對孩子們說:「既然如此,你們覺得該怎麼辦才好呢?說起來,未來的世界不是我們死掉的人的,而是你們還活著的人的,你們覺得這件事情該怎麼辦好?我們應該忘記這些事情嗎?還是應該記得這些事情?我們應該要繼續彼此怨恨嗎?還是應該要原諒彼此呢?你們說說看,該怎麼辦好?

有個孩子說:「就忘記啊,原諒就好了。」

但那是輕易辦得到的嗎?

有孩子說:「要是我的話,應該是沒辦法。」

又有孩子說:「那就假裝對方不存在吧。」

另一個孩子也提出反對:「都生活在同一個地方,這大概也很難辦到。」

同樣是年紀最小的、似乎有著翅膀的孩子提出一個建議:「那麼,就請每個人對自己做的那部分道歉吧,也許這樣能夠消消氣。」

原諒是很難的,忘記也很難,但對自己所做的事情造成傷害的那部分道歉,這應該是可以辦到的事。

這個方法說服了大多數的孩子,但仍然有孩子保持自己的想法。這樣很好,複雜的島上,住著各式各樣的人。


回到慈天宮,我跟孩子們各自向觀音嬤默禱,向她說明我們的判斷。

這份委託非常艱難,而我們也未必提出了多麼「賢明」的判斷,但假若這份瞭解與思索是個開始,或過程,那麼這個島嶼的未來,就仍然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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